忆花生

　　花生是最常见的庄稼之一。那时我家人多地少，附近条件较好的水田都种上了稻子，这是保障生活的头等大事。离村庄很远的地方有一块旱地，联产承包后被切割成许多小块，像样一点的种了小麦，磨出了面粉，夏季里才能就着丝瓜汤吃上馍馍；剩下的边角余料往往要先种上棉花，真正做到了丰衣足食，这才能利用时间差套种上花生。

　　我一直相信花生是粮食中要求最少回报最多的一种，它几乎不择环境，哪怕屈人脚

　　挖花生时必须连果带叶，叶子可是牲口的上等饲料。随母亲摘花生，坐在小凳上手指翻舞，花生果便源源不断脱落于筐中。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我们学习上的事情，只是这些她大都不懂，于是我渐渐被瞌睡虫侵袭。母亲提醒我：“吃两粒吧。”我随手将剥出的花生米塞入口中，稍一咀嚼，马上就有一股清甜的汁水在嘴里荡漾开来。我当时想，花生米是那么的脆嫩，蕴含着那么甘甜的汁液，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是如何生出这么神奇的滋味的呢？

　　但我知道花生不能多吃。我们三兄弟都在读书，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花生除了备种和换油之外，也是我们学费的主要来源之一。吃它，也要等到逢年过节才能名正言顺。母亲偶尔也会挑选一些外观不好看的盛进竹篮，再在清水中洗净，接下来用盐水煮熟。我们吃进嘴里，顿时鲜香四溢。母亲满脸欢喜地看着我们吃完，最后才起身将果皮成堆一片狼藉的屋子收拾干净。

　　在储藏之前，花生都要晒上一段时间。为防止鸡鸭偷食，我们常常像稻草人一样守候。偶尔还是会吃上几粒，只是它已不复脆嫩，变得绵软起来。这大概是由于母性的本能，花生将一切养料隐藏起来留到来年孕育新苗了吧。

　　若干年之后，我们都走出学堂来到了城市，吃花生对于我们而言变得不再奢侈，但我们从来不敢对花生有半丝不屑。这正如我们对含辛茹苦的母亲，从来都不曾忘怀她对我们的抚育恩情。

　　■邓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