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奋斗

　　报载李云迪获取国际钢琴金奖之后，每日练琴更甚，比之前有过之；对记者说以后若有孩子，决不让他干这一行，太苦了。

　　绝对真话。但其实与是不是“这一行”无关。什么行当，只要想冒尖，必定欲罢不能。所以才有激流勇退之说。那一个“勇”字真是没有乱用的。

　　这报道让我很难过，感到我引为骄傲的重庆小老乡，生活给他的荣誉毁掉了。尤其是，他之后，又出来一个郎朗，据说比他还厉害。那么这两个人若要争强，那就一齐悲惨了。所以我对“奋斗”一词，有了新的想法。

　　人生没有奋斗，完全行尸走肉。但奋斗的意义，应该是充实人生，不要强求成功，更不要强求取胜。

　　你问那怎么充实，那不是白使劲吗？答：品尝进步。其实人的一生，进步所得快乐的总和，远远超过了成功。可惜一般人都忽视了这感觉，更没有去做这个“快乐的加法”。

　　我最近拾起丢了20多年的小提琴，参加了一个弦乐四重奏小组，每天练琴。以我的年龄，练得吐血也不可能成为大师，连重庆一流也不行。那练什么练？品尝进步。每当有了一点进步，那种快乐与温馨，那种时时闪现的自信，是只有自知而又人人同感的。

　　多数情况是，只要奋斗，都有效果。那么你在这个领域里只要能够“自如”，这奋斗就已经成功了。譬如拉琴可以参加小型音乐会或者即兴演奏，文章写得偶有发表，钞票挣得足够开销（最好小有剩余），以至于公务员做到科级，大学教到讲师，都交代得过去了。

　　这是因为，奋斗的成效，越到后头，越是事倍功半。譬如学习，从60分到80分并不难，从90到95就很难了，从99到100分，难上难了。

　　因此中等奋斗，是最划算的奋斗。譬如登山，山顶固然壮观，活动余地却不如山腰。所以登山只到山腰的，虽未成功，却能得真谛。

　　譬如游泳的真谛在于水中自在，像鱼。毛主席游泳的姿势一点也不标准，他喜欢仰泳，闭着眼，双脚基本不动，双手同往一边拂……当年这种镜头一出来，我偷偷笑过。其实我觉得他是懂了游泳真谛的。

　　我也喜欢游泳。而且我敢说，世界冠军罗雪娟没有我喜欢游泳。

　　所以不必抵达尖端，因为我们还要腾出足够的时间精力，去享受人生的其他种种。

　　但是奋斗只到中等，得有充足的底气。首先自己不要怕别人强了，其次要抗得住身边人的敦促与暗示。后面这条，尤难对付。

　　拿破仑有句名言：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年轻时常常被它鞭策，现在明白了这其实是一条“伪真理”：鼓动士兵为他卖命而已。按照这句话，会有数不清的好士兵，但是请问：元帅能有几个？

　　莫怀戚

　　网络编辑：司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