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画家与被弃的小花(图)

　　朱鸿民老人和花花。

　　朱鸿民的作品。

　　■文／张桂苓陈养刚图／郭吉利

　　1995年的一个冬日，在陕西省蓝田县北门向阳路5号看公厕的朱鸿民老人一大早起来打扫卫生，突然，他发现垃圾台处围着几个人议论纷纷，就走过去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一个婴儿已气息奄奄，嘴唇发青。大冷的天，再没有人管，这个孩子必死无疑。

　　老人没有多想，在周围人冷漠的目光中，抱回了这个孩子。他不仅抱回了家庭的“地震”，更抱回了沉甸甸的责任……

　　捡回孩子引发家庭“地震”

　　朱鸿民将孩子抱回公厕旁他居住的小屋，然后赶紧解开衣服把孩子放在自己的怀里暖着，这时他才看清这是个女婴，脐带上还带着鲜红的血，生下来可能不足三天。可怜的孩子，朱鸿民不由得一阵唏嘘。包孩子的小包袱里有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好心的大伯大妈大哥大姐，我是一个无能的苦命的女人，我生了孩子，又没办法养活她，求你们收养我的孩子吧，我给你们磕头了！”面对这个小生命，朱鸿民自言自语：这么大个世界，芸芸众生，可没人愿意把你抱回去，只有我这看厕所的穷老头把你抱回来，孩子你命苦呀……买奶粉、奶瓶，回来热奶给她喝，哄孩子睡觉……忙活过后，老人才觉得抱孩子的事不是那么简单。

　　还没等他回去禀报，老伴儿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自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这个孩子在朱鸿民家里引起了一场强烈的“地震”，朱鸿民也因此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老伴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说：“老头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了？一个看厕所的一月就那俩钱，连老婆都养活不了，还要养娃。你又不缺孙子（老两口四个孩子，儿孙满堂），你这是弄啥呢？”

　　朱鸿民避开老伴儿的话题只是说：“你看这个娃多心疼……”老伴儿气得直骂他神经病，并发出了最后通牒：“你从哪儿抱来的再放回哪里去，要不，我就走！”朱鸿民无奈，只好说，你甭喊叫了，我抱走。

　　朱鸿民把孩子又放回了垃圾台边，他在不远处瞪着眼睛盼着，盼望能有人把这个孩子抱走。可是一个又一个人过去了，却没有谁愿意对这个孩子多看一眼。偶尔有人丢下几枚硬币便匆匆离去。

　　寒风中的朱鸿民忍不住发抖，他想孩子怎么受得了。他又跑过去把孩子抱走了。抱到哪儿去呢，他在大街上徘徊。

　　转来转去，他只好又把孩子抱了回来，他对老伴儿说，没人抱走，只好再抱回来。他说，把孩子扔到路上不管，万一让狗给咬了那就把德缺下了，咱不行善也不能缺德么！我知道你的心肠软。

　　老伴儿看着朱鸿民，看看这个孩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这一辈子让你给“怄扎”了，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把我能活活气死！老伴儿骂着，数落着，最终还是接过了这个孩子。

　　晚上，朱鸿民的孩子们知道了这件事，都过来了，大家的意见一边倒：你这个老头没名堂，没事找事！

　　儿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我们也不是铁石心肠。可你看我们大家自己负担都这么重，养活自己的儿女都吃力得很，你又不是没有孙子。你的那点收入能干啥？还想养孩子？你放着安宁不安宁，给大家找麻烦！再说，你们年龄这么大了，擦屎把尿的伺候一个月娃子，能累下来吗？你身体又不好，这孩子要吃要喝要看病，大了还要上学，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想过没有？

　　迫于子女们的压力，朱鸿民答应第二天把孩子送出去。

　　第二天早晨，老伴儿给孩子包得暖暖厚厚的，还给包袱里放了两包奶。朱鸿民又来到了垃圾台，把孩子放到了旁边，他躲在远处看着这里，眼巴巴地瞪着过往的人群，希望有人能停下脚步。可是仍和以前一样，人们急匆匆地赶路，最多只是好奇地朝那个小包裹看上一眼。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过路的人也逐渐稀少，这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朱鸿民终于死了心，他又抱走了孩子。

　　老伴儿见他把孩子又抱回来了，问他咋回事，他说送不出去，我不能看着她饿死冻死。你们谁都别管了，我就是要饭，也要把这个孩子养大！

　　朱鸿民给孩子起名叫“花花”，从此他的命运和这个小花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崇尚文化用心培育孩子

　　朱鸿民自幼习画，稍长些，他便拜老师学画人像，久而久之，他成了家乡远近闻名的画师。

　　他在他画室里的自诉中写道：“30年前拿起画笔，为的是一家老小不至于饿死，同时也是出于对艺术的崇尚和对理想的追求。10年‘文革’夺掉了我手中的画笔，也击碎了我的梦想。那段日子，忙于躲避人世间的互相倾轧，直到今天，我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逃过那场灾难。近10年学着世人的样子挣钱，但忙碌一番，仍是穷鬼一个。70岁的今天，才真分清了金钱与财富的区别。如今再次拿起画笔，为的是不让生活枯燥，同时是对过去岁月的弥补。没有多高的奢望，补多少算多少，也不枉走人世一遭，财富比金钱贵重，不稀罕喝彩，不拒绝嘲讽，走进门来皆是友。”

　　短短的一段话，朱鸿民的经历、现状和他的个性跃然纸上。

　　朱鸿民的国画对人物、山水、花草都有涉猎，其中尤为人物最为出色。他临的本省一大画家的一幅画，简直到了可以乱真的地步。而花花的到来使原本恬淡生活、轻松作画的朱鸿民无法再轻松了。生存，成了这爷孙俩的第一要义。

　　11年来，朱鸿民除了看厕所的一点微薄收入外，就是靠零星卖画补贴生活。当初和朱鸿民赌气不愿管花花的老伴儿，后来还是和他一起承担起了抚养花花的任务。转眼花花到了上学的年龄，再穷，也得让孩子上学，“我不能培养一个文盲！”朱鸿民坚决地说。可是，这上学的钱又是一个问题了。

　　朱鸿民想了一个办法，他要把儿子给自己做的寿材卖掉。人死如灯灭，一烧两把灰，孩子上学是当务之急。他终于把寿材卖了，卖了700元钱。

　　花花终于欢天喜地地上学去了。

　　我们见到朱鸿民夫妇和花花时，朱鸿民正在床上打吊针，老伴儿给花花做饭，跳来蹦去的花花给简陋的小屋增添了许多生气，一家三口，很是温馨。漂亮的花花现在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品学兼优，是老两口的骄傲。

　　朱鸿民身体不好，已经有两次穿上“老衣”的经历。人到七十，又两次险些去世，他的豁达和智慧让他更平静地面对人生。因为花花，他对儿童问题有了从未有过的关注。他在小屋旁自书对联：提倡爱国爱民爱儿童，杜绝文盲法盲和流氓，横批是：和谐社会。

　　花花的老师对朱鸿民说，花花同学懂礼貌，守纪律，爱学习，成绩好，请朱鸿民在家长会上介绍经验：没有爸爸妈妈，家里很困难，孩子是怎么教育得这么好？朱鸿民在家长会上告诉大家，我没有什么经验，我只是崇尚文化，尊重文化，人穷不要紧，但要有一颗诚实善良的心，要有一颗爱心。人不怕口袋空，就怕脑子空。知识，是真正的财富。朱鸿民这个最老的家长给所有年轻的家长上了生动的一课。

　　花花早已成了老两口的宝，他们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小孩子不懂事，有时几个孙子孙女在一起玩恼了，就会吵闹甚至打架。而朱鸿民夫妇绝对是花花的保护神。朱鸿民有一次动手打了自己的孙子，原因是他欺负花花。他告诉自己的孙子孙女们，花花既没父爱又没母爱，够可怜的了，你们只能好好待她才对。后来，几个孩子相处得非常好。

　　面对倔强的父亲，本也是良善的儿女们，全部妥协。他们从内心接纳了花花，理解了父亲。

　　2006年初，朱鸿民艰难收养花花的事被当地有关

　　部门获悉后，引起了高度重视。2006年2月始，民政局每月发给花花140元的救助金，这让朱鸿民非常高兴和感动。

　　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老人，用他自身的行动实现着自己的人生追求。他奉献出的人间大爱，对我们无疑是启迪，是教育。正如他在另一首诗中所言：和谐社会民心向往，光说不干不如不讲，关爱他人人乃本性，用心去做方为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