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书

　　“为什么所有的好梦都会中途醒来？再也回不去。我找不到你的背影，找不到从未去过的你的家门，你答应了带我去的，刚才你还握着我的双手，笑眯眯地邀我。”

　　“在家乡的田野上，我又梦见了你。你是从太平洋那边的异国回来找我的吗？我迷迷糊糊，以为这是梦，像以前多少次不经心的邂逅，然而蚕豆花开着，原来我现在还爱着你，当11载长长的岁月从我们各自的生命中删去，当你离我比星星还远——每一个夜晚我都能看见星光，却再也触摸不到一丝与你有关的灯光，你明黄的羽绒衣，弯弯长长的眼眸，无比聪明的额头上总栖息着一小片湖影，你鼓鼓的脑门中间竟有一个微小的酒窝，记得我笑话你吗，‘锛儿头’，我们都念不好这个词，我们都来自南国。”

　　“现在我喜欢上了寒冷，我爱死这冰天雪地，愿意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早晨散去所有的体温。听说你生活的城市常年也有寒风呼啸，我真的很喜欢，现在这样的风就在我的窗外呼喊，摇动着高大的杨树和低矮的灌丛，让垃圾箱噼啪作响，我真的很喜欢。”

　　“你知道的，雪夜可以如此安静，落叶如此不安，带冰雹的雨悄悄下在深夜里，它们都曾是我们的见证。现在，我晚上尽量不出门，出门时专心走路，谁都不理，我不能听，不能看。不能碰触任何东西。”

　　“我要一心一意抱紧你的身体，‘喜极而泣’，多庸俗的词啊，以前我从来不用这样的词汇，现在却哭了。我这么喜欢你熟悉的身体，柔软的腰肢，修长的手指，然而，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呢？在南方梦幻少年的田野上，你又追问，你问过好多次，我从来不回答你，因为我不清楚。现在你又问我，我松开你的手，捡一根树枝，低头画了起来。”

　　“你低头看着，长发拂在我的颈窝，气息吹在我的脸上。在松软的黑土路面上，我用树枝画了长长的黑发，掩映着一张修长圆润的脸庞，笑眯眯的眼睛，骄傲俏皮的鼻子，感性的嘴唇，尖圆的下颌微微翘着，长长的脖子像天鹅一样好奇地伸直。我终于明白，多少年后重逢，我才明白，你椭圆的脸庞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上，没有人可以替代。我真笨啊。我是一个愚笨的人，后知后觉者，身体可以替代，你的黑发、脸庞、眼眸和气息，没有人有。”

　　“我们所有美好的记忆到哪里去了呢？大路上有农夫经过，我想问问他。我怎么突然牵不到你的手？我给你写了那么多情书，你说，那是我给你的一整座天堂。‘没有人的情书能写得比你美丽’。多年以后，你还看得见上面的旧泪痕吗？那是你的，以前你的泪水比我多。”

　　“电脑嗡嗡地在我身边燃响，那是一炉火，等我投进文字的木屑，要不屋子就要凉了。梦就要远了。”

　　“我们的爱，像原来那栋新房子。在搬进家具和零碎之前，多么美。我亲手抹平了每一寸墙角，铺上每一块樱桃木地板，用没有异味的漆把整个房间刷上三种颜色，我剪了一棵深蓝的大树贴在我们的天花板上，我们并肩躺下，我指给你看那棵繁茂的大树，说：你听到很多鸟翅在枝叶间扑腾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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