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鱼

　　去年有部电影，是迪斯尼公司的动画片《海底总动员》。兴冲冲跑到影院，看到半截，才发现这电影对我而言实在是 极大的折磨。原因很简单，关于那些鱼类的相当一部分故事发生在一家牙科诊所里，听到庞大的音响发放出电动针头在牙齿上 打钻的声音，着实让我感到心惊肉跳。

　　这就不得不提到我早年的一些非常痛苦的经历了。

　　从小，因为虫蛀而带来的牙痛一直是我的梦魇，大概从六七岁开始，每隔几年便要到牙医那里走上一遭，甚至于到了 大学时代，我仍然不时要去补牙，十几年下来，所有的牙齿几乎都已身经百战，伤痕累累，感觉上全是修修补补后凑合着在用 。

　　有一个事情很能说明我的牙到底有多糟。大学一年级时，还有一个同学跟我同病相怜，成天叫喊牙痛，我实在听不下 去，便问他，“你虫牙的洞有多大？”

　　答曰：“很大，能放下一根火柴头。”

　　“有我的大吗？”我问。

　　“你的有多大？”他反问。

　　“能塞一颗花生米”。我答，并将嘴张开，让其窥视。

　　对方遂默然，很长一段时间未与我言及牙痛之事。

　　还是在大学时，有个姓龙的同学，体格壮健，胃口惊人，食堂里卖的发糕，一根筷子串三个，他吃完六两米饭还能再 吞下去两筷子发糕。这厮在球场上也异常生猛，横冲直撞，势如疯虎，某一次，我被他一肘子打在面门上，当即吐出半枚带血 的犬牙。说起来也怪不得他，毕竟这枚牙齿早就让虫蛀坏了，右边嘴巴起码已有一两年不能正常咀嚼食物，经他的铁肘施以外 力，早有叛心的牙齿就此投奔光明去了。

　　之后当然还要补牙，先是在我们那个区里面的卫生院拔牙，当时天气非常热，接待我的牙医是个小伙子，赤膊短裤， 外披一件白大褂，但见他面黑体壮，胸毛郁郁，先自冒了一身冷汗。等到钳子伸进我的口中，才晓得这位仁兄不是杀猪出身， 多半倒是修车世家的子弟，偏生我那剩在嘴里的牙根极其顽强，死活不肯离开养育它的那片土壤，牙医兄旋即抄起钉锤錾子， 朝我那苦命的牙根叮叮当当便是一阵敲打……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说也罢。至少我是在此后才明白，为什么再硬的汉子也抗不住牙痛，无他，只因为，别的什么 地方疼，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惟独牙痛时咬无可咬，故而忍无可忍。

　　所以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成语说“切肤之痛”，而不索性表述为“切齿之痛”。

　　有个笑话说，某君去牙科诊所拔牙，极其紧张，牙医安慰他说：“不用怕，一点都不痛。”某君闻言后勃然大怒：“ 甭想懵我，我也是牙医。”

　　我估计，给我拔牙那哥们一定没有这种“切齿之痛”，否则，他怎么就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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