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凯

　　阳光越过门画映在院内井台边洗漱的男人脸上，留下一抹红晕。

　　我喊了一声“二舅”，那人抬起了头。正是我母亲的二哥。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个位于小县城的普通院落。其实，对二舅而言，这个院子也是新家。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住在不 远的一幢两层小楼里，不过正是那栋楼房，改变了他的命运。

　　按老家人的说法，二舅是一个“官”。他中学毕业后，就到陕西去当兵，从大头兵一直干到副团级。

　　1981年，考虑到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二舅领着我的表哥表姐一家四口回到地方，担任了老家所在乡的乡长。

　　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春节过后，二舅家里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有次我看到一个人前来拜年，我妗子(舅妈)不收 他的礼品，他缠了很久，后来隔墙扔进一只野兔来。这只野兔上面满是铁砂，浑身还是温热的。

　　二舅在乡长的任上做了近十年，1990年代初期，调到邻乡做乡党委书记。

　　二舅当书记不过两年，就出事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二舅一家人在乡里生活了十几年，总觉得环境和县城相比有些差距，妗子就特别希望全家人能够搬 到县城生活。二舅同意了妗子的想法。

　　二舅拿出自己的积蓄，在县城选中一块土地，开始兴工建房。房子快要建成的时候，他觉得“财政吃紧”，就和乡主 任商量了一下，写了个借条，从乡里借了2000元。

　　几个月后，二舅被县里来的公安带走，随后被“双规”。调查进行了一年多，没有发现二舅的经济问题，县里把二舅 放了回来，并承认是抓错了。

　　人是被放回来了，但“仕途”已时过境迁。当初那位“背后捅了二舅一刀”的副乡长，已经坐到了党委书记的位子。

　　这之后，二舅全家住进了惹来事端的房子。

　　二舅曾经为恢复工作奔忙过，但始终一无所获。这些年里，我的表哥表姐也相继成家。表哥成家后，到了某乡土地管 理所做一名小职员，每月拿着不足500元的工资。这样的工资，连他自己的儿女都无法照顾，别说养活父母了。为了全家人 生计，无奈，二舅从银行贷款，与人合伙办起了石子厂，靠粉碎石头赚钱。

　　2003年，由于竞争太激烈，石子厂倒闭。为还银行贷款，二舅卖掉了惹来事端的房子，另花2000元一年租了 我所见的平房和院落。而二舅自己，却到了许昌，推销起煤炭，据说每吨提成只有十几元。二舅的想法是，挣到一笔钱，还清 贷款，再盖一套房子。

　　又是初二。豫南习俗看望舅舅的日子。席间，二舅喝了点酒，他和我谈到他的打算：“我在政界混事多年，我就不相 信干不了点事。拿挣钱来说，一年挣个十几万二十万的，没什么大问题。”这位63岁的老人，说着这些，神情依旧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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