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不群/杨波
近日，左小祖咒的第二张专辑《庙会之旅》再版发行。首版于1999年末面市，由于世道和经济上的种种壁垒，当
时唱片内页许多歌词被删改，在录音制作上也令祖咒很不满意，这是再版这张唱片的直接原因。新版本与旧版本相比，封面、
歌词及歌曲的基本样式都没有被改换，但多数歌曲被重新录制，演奏和演唱都再来了一遍，配器讲究得近乎华丽，后期
制作比
原先要好出许多，音乐的细节和层次都剔透地凸浮出来。他上张专辑《在地安门》被誉为中国摇滚乐史上录音最好的唱片，而
这张也不遑多让。
他这样做，多少有些令人纳闷。若仅仅是源于完美主义者的心病，要补去旧版本中的瑕疵，却要耗去约等于新制作一
张唱片的成本，祖咒不是什么生意人，更不是什么富有的生意人，这笔账该怎么算。唱片工业里再版唱片并不稀奇，大致分为
两类：一类是原版本加进几首录音时被废弃的歌曲，另一类是混音唱片，全部是用最少成本换到最大利益的赚钱把戏，而这些
再版的全部是流行明星的重要作品。再版的《庙会之旅》不属于这两类，祖咒也不是什么流行明星，更不是什么精通赚钱把戏
的流行明星。
在谈到他写的那本小说《狂犬吠墓》中狂草似的文法时，祖咒承认自己是一个被亨利·米勒影响了的人。米勒是“自
由写作”的范例，他说：“被改动过的文章都不是好文章。”若将此艺术态度转嫁到音乐上，祖咒岂不是犯了先贤的忌？并不
是这样，音乐非如文字般容易操作，只须用笔写在纸上即可，一张唱片质量的优劣由诸多客观条件促成，录音室的级别、制作
人的个性、乐手的水准、乐器的牌子等等，这些与“自由写作”或任一种艺术态度没有关系。祖咒不是因为不满意那些歌曲才
去再录一遍。
若不客气地将这种做法称为反哺，那更多的，祖咒希望从那些从胃返回口里的东西中得到滋味，却不是营养。这滋味
是少年的怒气和诗情，把这滋味再次含在口里，是重温、是内省、也是礼赞。《庙会之旅》中的多数歌曲是上世纪90年代初
祖咒在北京东村刚组建NO乐队时创作的，算他最早的作品，却晚于其第一张专辑《走失的主人》做出来，那时可看作青年对
少年的一次反哺，而这一次，则是中年对青年的再次反哺。
所谓“庙会之旅”，当然既不是“嘉年华之旅”也不是“八佰伴之旅”，庙会上熙攘着的只是平民百姓、劳苦大众，
唱片名正应这样解，从而使之成为中国流行乐史上最为高举无产阶级旗帜的唱片。歌曲的主角是“经营小时的诚实婊子”、上
访者、流浪汉、操搓衣板的母亲与“在北方牵着藏獒的老迈家父”，歌唱中既有狂怒与反抗，也有戏谑与嘲弄——而这嘲弄更
是以自嘲的语气出现，从而坚定着歌者的自我身份，如《冤枉这首歌》：“诸位，我们在地下，不是地下精英，是过道，你不
是诗人，你不爱政治，我也不是朋克，我们只是十三节车厢里的流浪汉。”
然后，祖咒用挑破人们听觉审美底线的唱腔诠释出这些歌曲。只有了解这些语气和词句中的极乐与至苦之人，才会懂
得这张唱片如何突兀古怪、同时光芒万丈地出现在中国流行音乐这座失调、卑腐的坐标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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