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记者杨圣捷／北京报道

　　19世纪20年代，当裴文中先生在周口店发现北京猿人的第一件头盖骨化石后，“中国猿人北京种”曾经震惊世界 。然而，随着近些年世界上迭出的重大考古发现，周口店的意义和名望正逐步被稀释。同时，周口店遗址面临的危机和问题却 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去年《京华时报》发出的周口店遗址已经“面临被世界遗产除名”、“27处地点大部分洞内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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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报道，甚至惊动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虽然后来有关方面对该报道作了澄清，但疑问还是自此浮现：誉满全球的周口店北京人 遗址为何如此没落？

　　大修，“难，太难”

　　7月22日，国内有关部门联合对周口店北京人遗址部分地点开始了大修工程。据了解，在动工前由中科院地质与地 球物理所、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等几个相关部门共同对所有的挖掘地点进行了勘探，结果很不乐观：有7个地点21处存在 安全隐患，其中6处地点有“随时倒塌的危险”。

　　陆清友先生是辽宁有色101勘测工程公司的总工程师，此次他不仅参与修缮设计，

　　并亲率25人小分队执行，而整个修缮工程给他的感觉就是“难，太难”。

　　据陆工介绍，6处需要紧急加固的地方是：第3、4、12地点、顶盖堆积、鸽子堂以及猿人洞内侧。工期将持续到 10月中旬甚至更远，“质量为主，速度是次要的。”陆工说。

　　记者随同陆工进入杂乱不堪的第12地点，看见各种机器、电线和水管随地堆放，脚手架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山体。由 于山体极不稳固，第4地点很早以前就已上锁关闭，鸽子堂前也摆放了许多机器，能游览的地区也就剩下半山腰的“山顶洞人 ”遗址。陆工介绍，这次加固工程主要运用锚杆加固和灌浆加固技术，对于第3地点的加固将会试用5000元人民币/吨的 日本进口水泥，而非一般施工用的200元人民币/吨的水泥。

　　据记者现场查看，并没有山洞大部分坍塌的明显迹象，周口店北京人遗址管理处主任杨海峰先生也否认了此次整修是 针对“洞内坍塌” 、“被世界遗产除名”等报道的说法，他解释道：“现在中国想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地方就有10 0多处，按规定每年只能申报一项。获得这项头衔非常困难，被除名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遗址山洞全部坍塌，考古研究价 值还在，不会被轻易除名。”

　　但难以否认的是，北京人遗址的确存在不少的安全隐患。

　　“有人研究，无人保护”的管理困局

　　新中国成立以后，遗址的管理一直是由中国科学院牵头，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具体负责。对研究所来说 ，发掘、研究遗址是他们的职责，而管理显然非其所能胜任。

　　1957年进入中科院工作，今年76岁高龄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吴新智告诉记者，中科院一直没有专门的经费给遗址 管理，最多偶尔会投一笔钱小规模改造一下。1970年，当时的中科院院长郭沫若批了一笔经费建设了遗址博物馆并在猿人 洞题词；10年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拨了5万元人民币对猿人洞进行表面的简单维护。其余的，就只有在“发现头盖骨周 年庆的时候适当地意思一下”。

　　中科院古脊椎所副所长高星也曾在论文中表示：“国家用于遗址与文物保护的经

　　费在文物系统内拨放，而周口店的管理单位隶属科学院，非文博系统，所以这笔钱是不会支援到周口店上的。”

　　据吴新智院士说，在他作为古脊椎所所长的1980年代初，院里上上下下关注的是职称的竞争。1990年代，由 于中科院研究经费的调整，很多研究所开始市场化，每年要争夺为数不多的研究经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经费，谁愿意投入到 遗址保护？

　　但是，吴院士认为遗址无人关心最根本的原因是当时的国情——改革开放前政府对国宝级文物和景观有很长一段时间 的封锁，当时增高北京饭店，由于在加盖的顶层上可以看到故宫内部，政府曾下令在北京饭店可视范围前加建几幢高楼以遮挡 视线。政府与中科院也有意地要把周口店遗址“隐藏”起来。据业内人士透露，北京猿人的头盖骨至今还未找到，为此，美国 、日本都一直有人过来进行“探询”。

　　同时，周口店内部也有许多问题。从旅游角度来说，周口店没有直达车辆，沿途也没有完好的公路，与周边刚加入“ 申遗”队伍的云居寺相比，明显缺乏旅游开发的吸引力。从游客兴趣来说，“北京人”遗址早已丧失了1987年刚被评为世 界文化遗产时的号召力。当年十几万人的参观量，近几年已经跌至每天不足百人。靠每张30元的门票收入还要支付十几名工 作人员的工资，已经是捉襟见肘，简单维护都不可能，更别说大规模的保护了。

　　大修还只是一个前奏——新管理体制带来的转机

　　终于还是有了转机。人们渐渐意识到，“老祖宗”的宝贝不能仅仅藏着研究，也要让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2002 年8月16日，北京市政府与中国科学院签订了《关于共建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的协议》，明确了由北京市专门负责遗址的维 护和保护，中科院古脊椎所负责遗址的科研工作。

　　据遗址管理处副主任董翠平女士介绍，体制转换后，遗址各方面都得到了改善：2003年市政府出资500万为周 口店修建“迎宾”路，拆迁改建了周边的工厂企业，改善了遗址公园环境，管理人员从原先的十几人增加到60多人，还开始 与交通部与旅游部进行一些项目开发合作和旅游资源共享。另据门票销售处反映，平日的旅客已经增加到200人左右，周末 有时会达到千人。

　　“这次由北京市文物局出资200万元人民币的大修还只是一个前奏。”杨海峰主任表示，“相关部门正在拟定的《 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公园保护发展规划》，将为周口店遗址提供更全面的保护措施。《规划》的主旨是扩大保护区范围。”

　　不过，政府拨款还将是周口店遗址今后较长时间内仰仗的主要资金来源。“至于民间资助，目前几乎没有。”杨海峰 说道，“如果想对周口店进行彻底和全面的保护，至少需要几个亿的资金。”现在除了国家拨给的经费，周口店遗址管理处的 惟一收入就是门票。据董翠平透露，30%的门票收入将作为管理处“私下”创立的遗址保护基金，“万一哪天我们申报的保 护管理项目得不到回应，或者国家今后给得少了，靠这个基金，我们还可以有些活动的空间。”

　　一旦赚钱就毁了？——新管理体制下的困惑

　　遗址管理处已成立两年，在成立初期的风风火火之后，看似平静而和谐的现状下面仍旧存在一些困惑。

　　此番修缮工程，预示着周口店北京人遗址有从学术研究对象的角色变成纯粹旅游资源的可能。因此，遗址保护和旅游 开发这两者间的微妙关系又凸现出来。

　　吴新智院士认为，遗址现阶段最好是以保护为主，因为现有的技术手段不能再进行挖掘，但是周口店依旧具有研究价 值，研究工作不能间断。吴院士说：“首先，国内的考古资源比较丰富，尤其是近几年很多地方均有新的考古发现，没有必要 特地腾出手来恢复对周口店的挖掘；其次，我们总要留给后人看一下遗址的面貌，如果都挖光了，后人看什么呀？第三，也是 最主要的，周口店已有的考古研究资源相当丰富，今后如继续挖掘，出土的文物价值很难超越以前，意义不大。”

　　而董翠平女士曾告诉记者，遗址公园今后将是政府大力建设的旅游景点，遗址公园在不久之后将会获得“国家4A级 旅游景点”的称号。那么，随着更多的游人的到来，是否会对遗址造成破坏？对记者的这个困惑，吴院士表示：“旅游景点的 开发势必会带来各种行业的复苏，因此正确引导必不可少，公园可以搞一些模拟考古提高青少年对考古的兴趣，从打打杀杀的 电脑游戏中转移一下。”

　　而我们看到，遗址管理处目前还没有相关的保护条例和具体的发展措施颁布，也没有旅游开发的详细规划，有“走一 步看一步”的意味。今后一旦发生什么状况再去研究对策的话，也许为时已晚。

　　“北京人遗址只能投钱，不能赚钱，一旦赚钱就毁了。”采访结束前吴院士这么说。

　　(北京特约记者李晋悦女士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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