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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渔上海师大历史系博士生
“忧郁的屈原徘徊在汨罗江边，吟诵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正当他准备跳江的时候，一位现代年
轻人奉劝他：‘人都死了，你还能求索啥？’于是屈原豁然开朗，和小伙子一起开怀畅饮啤酒。”——这种“大话屈原”，前
不久成为长沙一家啤酒品牌推出的“屈原广告”。坦白地说，这个广告不算出色，跟那个声称“地球人都知道”的
北极绒广告
不相上下。不过，我们可以批评一个广告不好，但并不能以此为理由禁止它的播出。
三年前曾有消费者状告北极绒广告，控诉保暖内衣根本起不到赵本山所宣传的功效。后来上诉被驳回，法院认为该电
视广告是一种科幻形式的创意，进行适当的夸张是允许的，一般的社会公众对该广告所采取的科幻形式完全能够理解，因此并
不属于虚假广告。同样，我们可以说上述啤酒广告是一种文艺形式的创意，进行适当的虚构是允许的，因此并不属于虚假广告
。没想到这个啤酒广告居然停播，更没想到上海北极绒公司等企业“上书”国家工商局，建议不准商业广告对历史爱国人物进
行颠覆、解构甚至无厘头的戏说。他们还列出建议保护名单，其中屈原、岳飞、文天祥、戚继光、袁崇焕、史可法、林则徐等
被列为禁止广告戏说的“爱国七君子”。仅仅过去三年，北极绒从“被告”变为了“原告”。
在这里，我不打算越俎代庖地讨论“屈原广告”是否违反广告法或侵犯名誉权，那要交给法学专家来处理。北极绒等
企业的理由看起来很义正词严，但值得质疑的是，究竟谁在戏说“爱国七君子”？事实上，对一个英雄最为隐蔽而又彻底的“
戏说”，莫过于把活生生的肉身塑造成僵硬的不坏金身。这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第一，在虚构层面不许“大话英雄”；第二
，在史实层面维护“英雄神话”。“大话英雄”的主要特点就是无厘头，故意使用夸张、变形等手段来处理过去需要仰视才见
的对象。“无厘头”接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它像电视剧一样事先承认“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也就是说，“大话英雄”包含双重反讽，不仅反讽英雄以及它外在的“高大全”形象，也反讽“大话”以及它内在的全盘
否定思维。不许“大话英雄”，与其说是捍卫英雄，不如说是以此为借口禁止人们虚构的权利。“英雄神话”通常会编织一些
神迹，比如在鱼肚子里塞上写着“陈胜王”字样的布头，但精明的“英雄神话”通常会用真实的一半遮蔽真实的另一半。根据
黄仁宇的研究，“爱国七君子”之一戚继光的先进事迹并非虚构，这位孤独的将领为了改进武备遭遇重重困难。可是，真实的
“好人好事”却遮蔽了同样真实的“劣迹”。这位将军提到士兵生活的痛苦会洒下同情的眼泪，也会从百十里外传招北京著名
餐馆的名菜。两件事情均有历史记载，人们却不断将前者放大，同时渐渐遗忘后者。当历史学家试图重提旧事时，却会被维护
“英雄神话”者斥为“颠覆、解构甚至无厘头的戏说”。
黄仁宇提到：“对一个英雄人物隐恶扬善，也并不是真正的推崇。”我们当然应该尊重“爱国七君子”，也可以批评
没有底线的“颠覆、解构甚至无厘头的戏说”，但不能因此拒绝讨论或给讨论事先设定一个标准答案，更不应采取行政手段来
个一刀切。在我看来，戏说“爱国七君子”者并不是那些提出不同甚至错误看法的人，恰恰是那些不允许别人提出不同甚至错
误看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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