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衡大学教师，现居上海
《海上花列传》第二回中，张小村劝赵朴斋少去长三、幺二处走动，浪费钱财不说，还未必被人看在眼里，要白相，
不如找个实实在在的地方。两人遂来到法租界新街尽头的一家，但见门首挂着一盏熏黑的玻璃灯，一进门便是楼梯，上去看时
，只有半间楼房，狭窄得很，左边横放一张广漆大床，右边是用搁板拼成的一张烟榻，靠窗处是杉木妆台和两把川
字高椅。虽
说简陋，却装扮得花团锦簇。这地方便是清末民初人所尽知的花烟间了。
花烟间是娼妓中最低等的，比野鸡堂子还要低一等，逛野鸡堂子得花上三四块大洋，衣衫褴褛的还不得其门而入，而
花烟间却是来者不拒，肩挑负贩者皆可入室登楼。光绪初年(1875年)花烟间刚出现的时候，尚以卖烟为主，客人到门，
烟妓即拿出一盒用肉皮料子熬成的鸦片烟请客人吸食，这种烟自然是最劣等的，据说是臭不可闻，客人在吸烟的时候，可以上
下其手，恣意调笑，等臭烟吸完，手巾揩过，就此送客，只需一百钱。后来烟渐渐退居其次，许多人干脆就是为嫖而来，19
33年禁烟以后，就只剩下嫖了。白天嫖客上门，就派娘姨在楼下把门，或是干脆关起大门，俗称“关房门”，稍有些姿色的
烟妓，每天都要关上十回八回房门。“关房门”还是便宜的，1910年后的价码是小洋两三角，“住夜厢”即过夜要稍贵些
，但也仅需一元二角。
花烟间的价廉颇能吸引一般劳力阶层，出入花烟间的以车夫、挑夫和小贩居多，十六铺一带遂成为花烟间最繁密的地
方。池志在《沪游梦影录》里说自己曾乘车经过十六铺，但见烟妓沿街排坐，一个个涂脂抹粉，奇形怪貌，令人心悸，仿佛置
身于夜叉鬼国。在指南书一类的记载中，烟妓是有点可怕的，初到上海的土老码子最容易吃亏，他们打花烟间门前走过，若是
稍有顾视，便会被死命拖入洞中，擒上楼去。到花烟间去嫖，还有一个专有术语曰“跳老虫”，有一种解释说“跳”是指烟妓
见有人从门前过，就会从楼梯上一跳而下，那一跳之势大概确是有点让人心惊的。
花烟间起初局限于老城区小东门一带，后来迅速蔓延到租界，其发展之快一点都不亚于长三、幺二等高等妓院，这让
大人先生们颇为忧虑。池志即认为上海风俗之坏，不坏于诸妓馆林立，而独坏于台基、花烟间，尤其是花烟间，让贩夫走卒尽
误其中，祸莫大焉。大概在当时的大人先生们看来，逛逛书寓、长三尚不失为风雅之事，而花烟间之类赤裸裸的皮肉交易却是
不堪入目的，须承担伤风败俗的罪名。同样是嫖，大人先生与贩夫走卒竟有如此差别，可见一个“嫖”字委实包含有无穷奥妙
，值得做一篇政治经济学的大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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