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策
照片是对消逝的事物的凝固，是保留记忆、反抗遗忘的最直接有力的见证物。纪实就是忠实地记录事物真相。不过，
在词源学意义上，“纪实”一词源自拉丁文docere，意指“教导”。如此说来，记录真相只是一种摄影风格或方法：它
是写实的、事实的、史实的，强调的是照相本身这一动作，模仿绘画是其美学功能。但是，“纪实摄影”往往呈现一种静
悄悄
的意识形态：它力图诠释摄影者的经验并影响观看。在最适合体现纪实摄影的主题类型上——比如战争、死亡、社会现状、边
缘底层的民众生活等等——充满了人文关怀，能唤起人们对被摄物的尊重和悲悯。
纪实摄影来自一个现场目击者的内心观察。正如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所说，“丑陋或诡异的题材之所以感人
，是因为摄影者的用心将之高贵化了。”纪实摄影者总是那么的“政治正确”，他们是另一种摩罗诗人，用机器讲述批判和革
命，通过作品表达改造世界的焦虑和愿望——在他们看来，世界是这样的，但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历史上的第一次纪实摄影计划，发生于1852年的法国。拿破仑三世即位，下令巴黎大改造，将所有的旧式建筑拆
毁，规划出一个适合逛街、购物的新城格局。这项计划组织摄影家记录法国著名的历史性建筑，如教堂、桥梁和城堡。这种摄
影剥离了经验，只需记录、凝固、存留历史影像，徒有档案意义。
1935年，美国农业安全管理局(FSA)召集一批摄影家将镜头对准农村生活困境。时值经济大萧条席卷全国，
沙尘暴、大风雪、劣地、贫苦的佃农和移民，无一不被摄影家贪婪地记录在案。12个摄影家，耗时7年(1942年因二战
而中止)，拍出了数十万张照片。这是一次国家话语中的摄影行动，照片以单纯直接、冷静敏锐、真诚直面苦难的写实风格，
有力地配合了罗斯福新政，影响了政府决策。本书作者阿瑟·罗思坦就是FSA摄影小组重要成员，他曾经说过，“我们的工
作是记录经济大衰退产生的问题以证明新政的立法可以使之缓和”。FSA照片在整个20世纪30年代被美国媒体广泛刊登
，并传播到世界各地，现在被视为国宝，保存在美国国会图书馆。FSA计划，无疑是社会纪实摄影史上规模最大、成就最高
的一次协作行动。
有一些关于战争的照片让人触目惊心。以越战为例。1972年，越南的一条公路上，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孩嚎啕大
哭，惊恐万状地张开双臂，逃离遭受凝固汽油弹袭击的家园，在她的身后是美国大兵和滚滚浓烟。在关于越战的照片中，这是
最著名的一幅，由美联社记者拍摄，被刊登在当时世界许多大报的头版上，后获普利策新闻奖。对越战的报道，文字、电影、
电视全面出击，但还是纪实摄影对舆论产生的影响最为强大。因为文字不具备视觉冲击力，而影视图像是活动的，只有照片是
凝固的，是一个永恒的“决定性的瞬间”，一个特殊的时刻。自1976年以来，这类照片一直激发着一些美国人的反战情绪
。
《纪实摄影》[美]阿瑟·罗思坦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1月版，1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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