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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最接近AIDS之 一位记者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17日10:50 新周刊

  女记者涂俏:我和艾滋病人的一场缘分

  7年来,她用自己的方式离艾滋很近,乃至于更近。她说她的勇气来自于最早的工作经验。

  涂俏:闻名全国的“卧底女记者”,人称“新闻女侠”。曾冒险住过“十元店”,当
过保险推销员,深入精神病院采访,抓过跨国爱情骗子,入住“二奶村”揭露二奶生活现状。2000年,她跟踪采访艾滋病人小路长达6个月,并把自己投资了20多万元的纪录片《疼痛》无偿赠送给全国所有省级电视台。《新周刊》“2000年大盘点”中的“中国八大汉子”之一。2003年被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评选为“中国最精彩女性”(图—阿灿/新周刊)。

  文/胡斐

  "不是每一个人看这本书都会有感觉的。”这个素以胆大著称,说话、做事都极其爽朗的女人,提到她5年前的那本书《世纪之痛》,竟有些幽幽地说,“大家都觉得艾滋病跟自己无关,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2000年春天,一个艾滋病人小路主动找到了她,因被她勇敢的卧底采访经历感动,决定在有生之年,把自己的故事告诉这位女记者,于是,就有了中国第一本记录艾滋病人故事的书《世纪之痛》和一部记录艾滋病人最后时刻的影片《疼痛》。2000年年底,濮存昕以中国第一个预防艾滋病大使的身份亮相,在此之前艾滋病还罩着一层面纱。涂俏坦言,小路这个人被大家知道,有一个很幸运的因素是这层面纱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揭开了,她的这本书的出版也得益于那时候开始告诫大家要开始关注艾滋病。她说她和小路的相遇是一场缘分,多年来,她都不敢再去回忆,“当时能够给予小路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我在1998年的时候就开始去追踪艾滋病人了,当时是我刻意去想找一个艾滋病人的。因为我很好奇,在1998—1999年间我一直都在做底层人物的隐性采访,当时就想,底层人物除了灾难、除了他自身利益的不公之外,疾病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人得病,可能一家人都被拖累了,我想一个人得病得的最痛苦的莫过于艾滋病了,如果我能找到一个艾滋病人采访对象的话,就给我的整个底层人物采访增添了一个东西,我希望采访能够丰富一些。我当时是基于整体的采访而考虑的。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一个,而且也没有想到就这样慢慢把整个事情做了开来。”

  她说她的勇气来自于最早的工作经验。“我做新闻的经历很特别,我当年是一个中专生,想做记者,就要比常人付出多得多的努力。我当年读的是司法学校,出来就是做律师、法官的。那时候是1988年,我想做记者,没有一个新闻单位愿意接收我,因为当时只有本科生才能被直接分到报社去。整整一个夏天我都自己在找工作,最后找到一个专门办给劳改犯人看的报纸叫《江西新生》,分过去的第二年就把我下放到基层去了,这里的基层就是女劳教农场,专门采茶的,在这一年间,我就跟200多个女劳教人员在一起,带她们采茶、种菜、挑粪、养鸡,啥都干。晚上还要守着这200多个人,那年我才19岁。”

  她对底层人民的了解就是从当时和劳教人员打交道开始的。“那时候从江西到广东去的三陪卖淫女很多,半夜一车下来都是30个、40个,每天晚上她们都要坐在高锰酸钾的溶液里浸浴,因为她们都得了性病。我们对她们进行性病的治疗,但是并没有对她们进行性安全教育,只是教育她们不要卖淫,像填鸭式的我说你听,但是没有实质性地告诉她们不安全性行为的危险性。当时我们自己也只知道性病,还是浅层次的性病了解,都没有见过梅毒,只见过一种叫尖锐湿疣的,就是生殖器官上长疮、流脓,就只知道这些,仅此而已,那时候国内对性关系的危险性还是非常陌生的。在劳教所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艾滋病这个字眼,真的没有,完全想象不到还有那样一种疾病存在。”

  那时候是1988年,涂俏还对艾滋病一无所知的时候,小路已经远赴泰国。1991年,涂俏在一次采访中第一次听说艾滋病这个字眼,同一年,小路在泰国打工的过程中不幸感染上了这种绝症。“1995年之前,我所知道的艾滋病就仅限于知道很严重,至于怎么个严重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我就知道这个病跟癌症一样治不了,还知道会造成免疫功能低下,但是当时我连免疫功能低下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到开始追踪艾滋病人,接触到小路,涂俏真正成了中国艾滋病的先锋式人物。

  “我和小路约好2000年5月1号以后开始对他进行正式采访,4月27号的时候,我就在当时供职的报纸上发了一个7000字的文章,叫做《一个艾滋病人最后的抗争》,发完以后,我以为会捐款如潮,最后只有一个送奶女工和一个送水女工捐了不到150块钱。当时我很难受。报社也觉得既然应者寥寥,就没有当成一个题目来做。”于是,她和后来加入的摄影师,她的邻居陈远忠,自发跟随小路走完他最后的一段人生旅程,小路的不少费用也由他们资助,“他没有钱的时候,我们就是他的提款机。”她笑着说。

  令她也觉得无奈的是艾滋病人对她的不理解,她坦言,小路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艾滋病人来找过她,相反,对待她的是另外一种极端的态度。“这本书出来以后艾滋病人把我骂得要死,因为我揭开了一个盖子,让别人看到了艾滋病人生活的悲惨。他们真的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为了出名,然后拿艾滋病人的故事到处去说,把一个快要死的艾滋病人拉了到处跑。所有的人都不敢再站出来,他们都很怕,很担心,就是因为社会压力的原因。”

  “当时我就觉得我一定要跟着这个艾滋病人,看他的晚期生存状态和生活境遇是什么样的。开始远忠没有加入,一直到8月份。小路咳出了一口血痰,我们送他去医院,远忠也来了,我们就说希望把他的故事拍下来,小路当时就说你们俩帮我摄像吧。我们当时也不懂摄像,远忠马上打电话给凤凰卫视,凤凰卫视的朋友就建议我们买索尼100,我们就一人凑了13000块钱买了一堆磁带和DV,从9月份开始,拍到10月18号小路离开。”

  涂俏的声音在这里突然哽咽,在咖啡店角落幽静的小包间里,她就曾经和小路这样面对面坐着,他说,她听。她看着小路一点一点衰弱下去,腰上长了一圈卡波氏肉瘤,“像围了个大苦瓜。”她这样形容。

  “他最后其实是被庸医害的。”涂俏愤愤地说,“他最后想治病,遇到了一个庸医,那个庸医说他自己研制了一种草药,是在《本草纲目》上都没有的药,叫‘阴阳草’,他用这种药草卷了一支很粗的烟,有雪茄这么粗。小路最后就是抽了那个庸医的烟才死的。艾滋病的另外一个表现就是肺气肿,还让他一天到晚不停地抽烟!那个庸医还说,吸完这个烟,艾滋

病毒就会顺着口水流出来,口水就会是黑的,你相信吗?当时我就跟那个庸医吵起来,还没说完小路就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我们下午就送他走了,他是下午7点多去世的。”

  “我写完小路的故事以后,收到了300多封信件,全都是庸医,都说我发明了一种药,能治艾滋病,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艾滋病人来治?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信。”包间突然安静下来,能感觉到涂俏心里的凉意。

  “小路是个奇迹,他从感染到离开,活了9年,一般人都在3-6年,不过小路的体质真的是好,晚期的时候陪他去泰国,他说他想喝牛奶,我们就给他买了一箱,然后他自己扛着半箱就在路上走。有一段时间病情稳定的时候,他在医院一天可以吃掉一只鸡。”涂俏很开怀地笑,回忆着最后时光中那些美好的东西。“他走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不像一个艾滋病人,白白胖胖的,这也是一种安慰吧,他没有经历他自己在泰国看到过的临终的惨状。”

  “采访艾滋病人其实是件幸福的事。”她强调说,很多媒体找到我,希望我说一下和小路在一起半年的‘惊险历程’,其实我觉得更多的是幸福,很多时候我和他在一起,都已经忘了他是一个艾滋病人。他的那种乐观、珍惜生命的态度,对我的感染很大。我感觉到幸福的就是我还活着,可是小路活不到今天了,他所有的人生愿望就是想活着,别人很难想象,他早晨起来,会给我们打一个电话,要说的只是:‘今天阳光多么灿烂啊,我觉得今天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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