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陕北的北京知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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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17日12:01 瞭望东方周刊 | |||||||||
记者孙春龙/陕西延安报道 高玉珍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回到北京。 30年前,落户陕西延安的2.8万名北京知识青年开始返城,来自北京市朝阳区百子湾的高玉珍期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回到家乡。高玉珍的愿望最终随着“肝癌晚期”的宣判而烟
她的离去,使至今还留守延安的北京知青人数又减少了一个,变为320人。 高玉珍曾是毛泽东在首都接见的第一批红卫兵之一。 高玉珍的葬礼显得十分冷清。北京老家没有来人,五名前来送葬的留守知青被当作娘家人,受到最高礼节的迎接。这些“娘家人”送来的花圈的挽联上,将高玉珍称为战友。 接受再教育期间,这位刚烈女子的命运,因为一个玩笑而再次改变。 那是寒冬腊月的一个深夜,同宿舍的三名女知青让高玉珍去外面拿尿壶。光着身子的高玉珍刚出了门,便被恶作剧地关到了门外。随后,女知青们大喊抓贼,同院住着的男知青纷纷开门出来。慌乱之下,高玉珍跑出院门,钻进对面的院子里,院子里住的是贫协主席。 贫协主席家徒四壁,早年丧妻的他带着一个7岁的孩子。面对深夜闯进家门的高玉珍,善良的贫协主席急忙取来破棉被将她裹起来。 半年后,高玉珍怀孕了。县上以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罪名将贫协主席五花大绑,初定20年刑期。批斗会那天,高玉珍跑到会场,解开绑在贫协主席身上的绳子,告诉政法组的人,“要判就连我一起判,是我先找的他。” 这件事情被汇报至中央,在有关部门的批准下,高玉珍成为当时全国第一位和当地人结婚的北京知青。 高玉珍的墓地位于黄陵县的桥山之下。桥山是渭北黄土高原向南延伸的一脉,《史记》中“黄帝崩,葬桥山”的记载让这个地方名扬天下。 前来送葬的留守知青龚凤海泪流满面。37年前,龚凤海和高玉珍同乘一列火车来到延安,“我倒没觉得她可怜,只是她把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这里,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埋在了这里。” 龚庄村的真正主人 龚凤海插队的地方叫黄陵县侯庄公社龚庄村,让龚凤海感到稀奇的是,龚庄村并没有一名姓龚的,“看来我才是这个村的真正主人。” 一语成谶。 刚来时,队长发给他一条鞭子和30只羊。两年多后,羊群壮大到80多只。 1972年,龚凤海被招入位于黄陵县店头镇的某劳改农场工作,当过保管、看过大门、做过收发,但是始终没穿上制服。龚凤海曾要求开汽车,领导说汽车太贵重,出了事损失太大,结果派他去开拖拉机。 龚凤海认为,自己没被转干的原因是存在不正之风,“我绝不会做请客送礼的事情,不能惯他们的坏毛病。” 1979年4月,30岁的龚凤海因落实政策调回北京某公司当司机。然而仅仅一年后,由于生活上的不适应,他出人意料地要求调回黄陵原单位。1983年,35岁的龚凤海和一位当地人结婚,三年后离婚。 对于返京,龚凤海已不再想了,他没法面对自己的哥哥嫂嫂们,“就我目前的窘境,回去不是寒碜他们吗?哪里的黄土都埋人,何况我姓龚,龚庄村才注定是我最后的家园????” 单身多年的龚凤海性格有些孩子气,同为留守知青的于广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没事的时候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喝酒,边喝酒边抬杠。 龚凤海认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让他感到烦的是,家门口的大街上,按摩院越来越多,他为此准备写一幅标语,“预防艾滋病,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假离婚事件 在留守知青里面,于广云的年龄最小,54岁,但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老许多,一口牙掉得所剩无几。于广云认为是酒喝多了的缘故。1986年,于广云进入店头酒厂工作。 于广云有一个绰号,猴儿。 1979年来插队时,于广云只有16岁。插队第一天吃饭时,给知青做饭的一位当地人看他最小,叫他“碎猴儿”,并且先给他盛了一碗饭。再给其他人盛饭时,窑顶的一块泥皮掉在了锅里。做饭的问大家怎么办,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那就让‘碎猴儿’一个人吃吧。” 1998年,延安地区为照顾留守知青的生活,将他们统一调入事业单位,于广云因此被调到黄陵县图书馆。报到第一天,领导看他身体欠佳,让他回去休息,于广云便一直休息到现在。 于广云于1975年和当地人刘百琴结婚,婚后两人回过两次北京。于广云在北京有六个兄弟,但他回去从不住兄弟家里,而是住在昔日的知青哥们家。在自己的兄弟家里,于广云总感觉憋得慌,“连烟灰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弹。” 为了能调回北京工作,在1986年,于广云曾和老婆准备办理假离婚,他告诉老婆,等他回了北京,再想办法把她调去过。按当时的政策,夫妻双方都是知青的,可以同时调回北京工作,但一方是当地户口的,只接受知青本人的调动要求。 在于广云苦口婆心的劝导下,老婆终于同意了他的想法。但在办理手续时,有人对他老婆说,于广云这个说法不太可靠。老婆立即反悔。 提起那次未能如愿的假离婚事件,于广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回到北京,我们还是外地人 假离婚未遂后,于广云再也没有提过回北京的事。他觉得,北京的生活节奏太快了,“北京是汽车,我们是架子车,架子车跟着汽车跑,非得散架了不可。” 几乎所有的留守知青都有同样的感受。 来自北京市朝阳区农光里的陈志曾回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回到黄陵县。北京的变化让陈志有些不太适应,“以前离家时,住的都是四合院,一出门,大婶大妈地叫,现在都住高楼大厦了,家家装了防盗门,邻居之间竟然都不认识。” 喝到微醉的时候,陈志显得有些悲伤,“其实我们这些留守的知青,谁不想回去呀?叶落归根,但我们是没有能力回去呀!”这句话让其他在座的知青唏嘘不已,顿时有人泪流满面。 陈志认为,除了经济方面的原因外,他们这一批人和北京的家人感情已经非常疏远,父母都不在世了,其他亲属对他们回京并不欢迎。 “父母不在了,就没有根了。”陈志认为,“所以,我们这一批人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北京去工作重新扎根。等我们走不动的时候,可以到孩子家里养老。” 陈志28岁的大儿子大学毕业后留京工作,已升任一家电脑公司的副经理,并且有了北京市户口。这一点让陈志感到十分欣慰,因为他的孙子一出生,就会是北京人。 人和人不能比 从钟振远的家里出来,留守知青张彦门直感叹“人和人不能比”,他至今还租住在别人家的窑洞里。9月17日,张彦门刚刚办理了退休手续,他每月的工资是669.82元。张彦门的工作是给一家公司看大门,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他说退休了要好好在家休息;但在办完退休手续当天,公司打电话说愿意继续返聘他,张彦门想也没想又去上班了。 历史没有结束 龚凤海和于广云在一起就抬杠。龚凤海觉得,他们这一代人的历史还没有结束。于广云则说,早就结束了。他们经常为此争论不休,争论不休的时候两人就喝酒。喝多了,他们就一起唱那首让人斗志昂扬的歌,歌的名字叫《延安窑洞住上北京娃》:山丹丹开花赛朝霞/延安窑洞住上了北京娃/漫天的朝霞山坡上落/北京青年在延河畔上安下家/毛主席身边长成人/出发在天安门红旗下/接过革命的接力棒/红色土地上把根扎…… 相关专题:瞭望东方周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