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铁链男人

　　央视《讲述》10月16日播出节目《铁链男人》，以下为节目内容。

　　长春是东北三省的重工业基地之一，世代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以北方人特有的敦厚演绎着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2006年4月2日，心理医生左玉明刚吃完饭，随手翻开了当天的报纸，突然被上面的一张奇特照片吸引住了。

　　一、粗 大 铁 链 拴 着 脖 子

　　照片中，一条从房梁上垂下的铁链，拴在一个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脖子上，旁边坐一个母亲模样的妇女，那情景非常凄惨。旁边的妇女是这个男子的母亲吗？她为什么要用铁链拴住自己的儿子？有些疑惑的左玉明很快在文字内容里找到了答案：照片上的男人名叫焦海滨，家住吉林省白城市通逾县农村，今年28岁，因患有精神病，被母亲用铁链锁了整整七年。左玉明非常奇怪，他知道也有的人把精神病人关在家里，但真正用铁链子锁在脖子上像拴牲畜一样，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见过；再看照片上那老母亲特别无奈的表情，让左玉明这个也是个做儿子的人非常同情。

　　与此同时，吉林省电视台《守望都市》栏目的记者张默也看到了这篇报道。她也非常吃惊：天哪，怎么在现实生活中，竟然有人用那么粗的铁链把一个人整整拴了七年？照片上母子俩痛楚的神情，触动了张默的心灵深处，她觉得这条铁链背后锁住的是这个家庭的无奈，也许自己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把这事用摄像机记录下来，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给这个家庭一点帮助。

　　与张默不同的是，左玉明这位有着20年临床经验的心理医生，此刻更加关注的是：被铁链锁了整整七年之久的焦海滨，是否还有救治的希望？可这7年中，一个病人没有经过系统治疗，又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对周围的一些事物完全陌生，就非常难以进行救治了。

　　就在报道刊出的第二天，有着同样想法的左玉明和张默，分别赶往300里之外的白城市边昭镇靠山村焦海滨家。焦海滨的家就是三间非常破旧的土坯房，连窗户都没有，就是把塑料布用钉子钉在墙洞上，那塑料布也是破成一个一个的洞，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还没走进屋里，左玉明就觉得风把土墙上的土，一点一点地吹到自己的脸上，伸手一摸那颗粒状都感到硌手。

　　得知从省城来的左玉明和张默一行，是专程来探望海滨的，其家人感动不已。当大家走进海滨居住的小屋时，他们看到的那一幕，远比报纸上刊出的照片，更令人感到震撼。焦海滨身盖一床破被子躺着，一条粗大的铁链从房梁上垂下，拴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要一动弹，无论是翻身还是转头，那铁链就随之而动。见此情景，左玉明心里一片黯然；张默害怕得不敢走近前去。但她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焦海滨，感觉他比自己还害怕：他蜷缩在被子里一直打着哆嗦。

　　母亲为何要选择这种方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记者张默想了解其中原因，可这个疑问恰恰触到了老人埋藏了7年的隐痛：我没想到我的儿子有今天。老人共有3个孩子，排行最小的海滨是家里惟一的男孩，从小老实本份。在她的记忆里，这一幕似乎是从7年前的那个夏天开始的。

　　二、挥刀乱砍 邻里乡亲

　　那年，外出打工不到三个月海滨突然莫名回家，并显得有些异常：不说话，整天睡觉。母亲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吱声。连他最爱的姐姐焦利波问他：你咋回事，怎么回来了？他却说：不用你管。姐姐觉得有点不对劲，平时从没有过如此现象的弟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令她非常伤心。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向来乖巧听话的弟弟，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狂燥不安？她原以为海滨在外打工时受了气，也许过几天就好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全家人惶恐不已。

　　那天，邻居家的电视坏了，其家人就没看电视准备睡觉，没想到焦海滨拿了把菜刀冲到邻居家，一拳打碎了他家的玻璃，又把他家老三媳妇的大腿砍了个大口子，那血一下淌到了脚底。随后焦海滨又提着菜刀来到邻居老太太的房里喝道：老家伙跑不了，今天我非整死你不可。可怜那快70岁的老太太，顺着窗户滚下来……

　　焦海滨家人的诉说，让一旁的左玉明立刻意识到：海滨患的应该是狂想型精神分裂症，若不是遗传所致，此病还是有治愈的可能。他若经过系统治疗，应该能恢复到较好水平，但他家却没有如此做。让张默不解的是：这一家人为什么没在海滨发病初期，及时带他到医院去看病，从而导致他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呢？

　　原来，那年海滨21岁，正是娶妻生子的年龄，当时家里考虑：若送他住院治疗，万一确定是精神病，怕他以后谈对象困难，影响他将来的婚姻大事，于是家人没让海滨住院治疗，而选择了让他在家吃药治疗。没想到海滨的病情一次比一次严重，他患精神分裂症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受过海滨惊吓的那个邻居，每天把大门挂上两道锁关得紧紧地；屯子里谁见了他都躲着走，孩子们走路上学，远远地看到了他都害怕。

　　海滨给村民们带来的恐慌让其家人十分愧疚，想去给他看病，可家里的钱已全部给他买了药，亲戚的钱也已借遍，外面还欠着四五万的贷款。可总不能让邻居们整天惶恐不安啊！无奈之下，家里人想出了一个不得已的办法，焦大娘下定决心：任其砸家里的东西，砸玻璃，砸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伤害别人。可如此下去仍是不行，唯一的办法只有把他拴住，否则他尽跑出去惹祸。跑到大街上谁都怕他。尽管焦海滨的母亲痛苦异常，尽管她如此疼爱自己的儿子，那么想保护他，可为了不让海滨再伤害到周围的邻居，母亲不得不亲手把粗大的铁链拴在儿子的身上。但自从海滨被铁链锁起来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让全家人备受折磨。

　　三、萌生念头 拯救患者

　　有一次，海滨一菜刀差点把爸爸的胳膊给卸了。有时犯起病来，把母亲打得在地上爬着哀求：儿啊你别打我了，你把妈打死了谁伺候你啊！海滨却大喝道：你不是我妈，你是老妖精！母亲闻言心疼得直打颤：此时喊救命都没人敢来啊，若他把我打死了也没人知道，因为家里没其他人！

　　看着儿子在发病时变得像个恶魔，一家人心如刀绞。特别是看到人家那些比海滨大的和比他小的孩子一个个都结婚了，而自己的孩子却一天到晚在炕上拴着，令人悲哀。出了嫁的姐姐每次回娘家，看到弟弟如此皆觉得揪心，好几天睡不着觉，到后来都不愿意回娘家了，觉得不如把自己锁上，弟弟还没成家，还有很多事要等他去做啊。

　　一家人始终无法接受海滨的突然发病，因为此前的他不仅懂事，而且非常孝顺。直到现在，他以前给母亲编的篮子，母亲都没舍得扔；这个被反复修理过的篮子，是焦海滨发病前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编成的，7年来，焦大娘始终把它带在身边，也成为7年间她始终不放弃海滨的理由：得好好伺候我儿子，我总这么想，不能愁，愁也没办法。

　　张默问焦大娘：你不害怕吗？焦大娘道：我害怕有什么办法，我是她妈，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席话说得张默感叹不已：母爱真是太伟大了！焦海滨近60岁的父亲也不忍心看到儿子整天拴在房梁上，拖着有病的身体去了外地打工，希望能攒钱为儿子治病。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变得支离破碎。过年了，就母亲和海滨两人在家：别人家吃年饭放鞭炮，焦大娘却只能吓得在墙角里守着儿子坐着。

　　在这7年中，焦海滨和他的家人是怎么度过的？因为害怕，村民们失去了好奇。但他们经常把自己菜园里摘的蔬菜和粮食，放在海滨家的院墙上，默默地接济着这家人，这让焦家人感到了一丝温暖。政府也经常救济他家：去年给他们家一袋大米、一袋白面及50块钱；今年又给了200元钱。就连被海滨用刀吓得顺窗户滚下来的邻居老太也说：别说我们住得近的，就是离得远的都盼着他好啊，你们不也是盼着他好么？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病好了也是一个好小伙。

　　听着村民们这些朴实的话语，左玉明和张默的内心却很难平静。在张默看来，只有对焦海滨实施救治，才是对这个家庭最大的帮助。此时，左玉明与张默的想法相同：有一种冲动在震撼着他，他想帮助这个贫困的病人，帮助这个贫困的家庭。张默后来从左玉明那儿了解到：海滨属于一种重度精神病，且患病年限长，治愈非常难，若继续把他这样关下去，那么他一辈子都没有自理能力。

　　救治迫在眉睫，顽症难以根除，医生们能否打开焦海滨那尘封了7年的心灵？

　　四、三 个 月 后 恢 复 正 常

　　当左玉明和张默将这个想法告诉焦海滨的父母时，老人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焦海滨母亲即向左玉明跪下道：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我儿子才28岁，我们家就他一个男孩……这次我儿子算有救了！一个老母亲边哭边哀求着跪在自己面前好半天，这令左玉明心里非常难受。

　　由于小屋里一下围了十几个人，焦海滨的情绪开始躁动不安。为防止他意外伤人，随行的护士为其注射了安定。在邻居的帮助下，40分钟后，锈迹斑斑的铁链终于打开了。两名护士搀扶着拴了7年的焦海滨，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小屋。当焦海滨低着头从矮矮的门框里走出来后，张默才发现他原来个头那么高，和刚才看到他在被子里蜷缩的那个形体简直判若两人。或许是焦大娘的声声呼唤触动了海滨的内心深处，他恋恋不舍地望着曾生活了7年的小屋，流出了眼泪。而看着焦海滨流着眼泪和她妈妈的眼神互动时，张默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经过长春市心理医院确诊，焦海滨患有狂想型精神分裂症，因长期与外界隔绝，已失去最佳治疗时机。诊断时，无论医生问他什么问题，他的回答都不切题。你跟他谈话，根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无有效的交流。

　　可医生和护士们皆没轻言放弃，他们想尽各种办法，试图打开焦海滨那被尘封了7年的心灵。在尝试的过程中，医生们发现：音乐治疗似乎能触动海滨的内心。让人欣喜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海滨能终于开口说话了。那天，护士问他有什么爱好，他说他喜欢唱歌。护士让他唱了一首歌，曲调还可以，歌词却乱七八糟。护士把歌词给他写了一下，再让他唱时，他就记得差不多。张默对那时喜欢唱歌的焦海滨的印象特别深。有一次她说：海滨你给我唱一首歌吧。海滨马上就唱了起来。那感觉和在他家时大不一样，让人觉得他没了以前的那种沉重，轻松多了。

　　从第一次见到被铁链锁起来的焦海滨，到现在能开口唱歌，张默一直用摄像机默默记录着这一切。这些报道引起了许多市民的关心，救助海滨的行动也成为长春市民的行动，人们纷纷来到焦海滨所在的病房为他捐款捐物。左玉明为这一切深感欣喜：海滨应该能恢复得较好，最低能达到生活自理，从事简单的劳动；若能坚持治疗，就不会再出现冲动、伤人的情况。

　　在医生、护士的精心治疗下，焦海滨慢慢恢复起来，并能认出来看他的大姐和姐夫。看到弟弟的心情如此之好，姐姐和姐夫非常高兴：若是今天爸爸妈妈也看到弟弟这样，他们的心情会更加激动。三个月后，海滨回到了家里，基本上与正常人一样。这样就把他家经济上、精神上的压力彻底解除了。

　　对此，长春市长感慨道：长春的市民遇到贫困群体、弱势群体时，都能同情地主动伸出友谊之手进行援助，我感到非常高兴，觉得我们的市民非常可爱。这样的事在长春市还有许许多多，归结起来一句话：这就是我们创造精神文明所取得的丰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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