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 平

　　有一种发展观认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让历史来打搅现在。大多数美国人似乎并不同意这种论调。上周发生 在加州伯克利大学校园，引起广泛关注的一个事件就是一个例子。

　　伯克利大学最为自豪的光荣历史之一就是1960年代的学生运动。1964年，不顾校方严禁政治结社的规定，伯 克利大学的学生成立了一个叫言论自由运动的学生组织，演讲、示威、游行，一再与校方、警方发生冲突，这种冲突迅速发展 成为全国性的人权运动。约翰逊总统决定出兵越南后(越战在1973年结束)，反战的旗帜将这场运动导向高潮。伯克利大 学也因此在美国社会和文化中塑造了自由、开放和激进的高昂形象。

　　那场反战运动针对的是发动战争的美国政府，其中的代表人物是历任肯尼迪和约翰逊两届政府的国防部长、越战的主 要策划者和指挥者罗伯特·麦克纳马拉。而伯克利是麦克纳马拉的母校，1937年他毕业于此，1968年退休。

　　反战一代走出校园，成家立业，步入中年与中产，甚至成为新一代激进分子的反对目标。期间美国社会和整个世界又 发生了若干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那段灾难性的历史并没有被尘封起来，美国人在不断地回顾和反思。据报道，美国国会图书 馆的书目中，有关越战的书籍超过12000种，并一再跃居畅销排行榜。有关的电影、记录片等影像资料也不计其数，并一 再荣膺业界大奖。

　　很多中国人对越战的了解就是借助于电影名片，如《野战排》、《现代启示录》等。今年又有一部记录片备受关注， 已经获得本届奥斯卡提名，那就是《战争迷雾》。

　　这部正在热映的电影不同凡响之处在于，它是当年的战争“元凶”麦克纳马拉的忏悔录，大部分是对他的采访记录。 影片的副题叫“麦克纳马拉一生的11条教训”。

　　事实上这些教训已经写在麦克纳马拉于1995年出版的著作《回顾：越战的悲剧与教训》里。在沉默了20多年之 后，这位垂垂老矣的前国防部长突然开口，语惊四座，承认当年的决策错误，忏悔战争杀害无辜，并赴越南访问、道歉。

　　如果说《战争迷雾》将麦克纳马拉的忏悔推向一个高潮的话，这次他回到当年反战的大本营、毕业60余年后第一次 回来的母校伯克利，则是一个了结。专家学者，影业人士，莘莘学子，当年反战运动的学生领袖(可惜最著名的领袖马瑞奥· 萨维欧已经不在人世)，甚至他在华盛顿的政治对手，老中青三代济济一堂，挤爆那个大礼堂。

　　虽然已经87岁高龄，他依然声音激昂，言辞果断，手势坚决，看得出当年统率三军的刚愎自用，依然让有些反对者 感到不舒服，但是当年的呐喊、诅咒和石块已经被微笑、掌声和鲜花替代。

　　当年参加反战运动的他的儿子也出席了这次活动，对政治的激进态度已经换成了对父亲的悲悯情怀，他说全家人都担 心老爸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个场面。但是，他说，这是老人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一直被这场战争恶梦缠身。

　　有了这样一个了结，也许这位前国防部长可以安度晚年了。但是这个事件包含的一些重大主题，诸如历史与现在，忏 悔与宽容，权位与良知，却将永远被人们认真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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