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讲习所·刘擎 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凯瑟琳·麦金农(Catherine A. MacKinnon)是当今美国法学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她的著作《言词而已》(Only Words)最近出版了中译本(王笑红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使我们有机会领略她敏锐犀利的思想和激情昂扬的篇章。
今年59岁的麦金农先后在耶鲁大学获得法学和政治学两个博士学位，曾在许多著名大学执教，目前是密歇根大学法学院讲座教授。但她不只是一位学院派教授，还是著名的律师和女权主义活动家，长期致力于有关性别平等和妇女人权的诉讼、立法和政策发展。她在1979年的著作中最早提出了“性骚扰”的概念和对此进行法律诉讼的主张，为这一领域的立法奠定了基础。近二十年来，她还与女权主义作家安德里亚·德沃金(Andrea Dworkin)一起积极投入反对色情淫秽出版物的活动。
然而，麦金农及其同盟者遭遇着巨大的非难和阻力。其中的一个重要争议在于如何理解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 “言论出版自由”。从电影《性书大亨》(The People vs. Larry Flynt)以及最近的纪录片《深喉揭秘》(Inside Deep Throat)中，我们都可以看到美国公众在这一问题上的激烈分歧。美国联邦法院认为，第一修正案并不保护纯粹的淫秽出版物，但在审理涉及淫秽品的案例时却十分谨慎，对“猥亵”的司法界定非常狭窄而严格(比如要通过所谓“米勒标准”)。麦金农采用了另一种方式，她主张在性骚扰和淫秽品问题的许多语境中，言词不只是言词，而是一种行动。因为那些参与淫秽电影和杂志制作过程的女性卷入了一种行动。同样，淫秽品也可能是强奸这一行动的激发因素之一。由此，麦金农试图否定淫秽品得以作为“言论”而获得第一修正案保护的依据。
麦金农与德沃金所动议的反色情法案并不寻求完全禁止淫秽品，但这一法案以诉诸“性歧视”的方式得以使女性为其受到的伤害而起诉淫秽品的制作人。在1985年的一次立法听证会上，麦金农安排了许多女性证人控诉她们在身体与精神上受到的伤害，其中有些是参与了淫秽品制作的女性，有些则是性侵犯的受害者(她们的侵犯者声称受到了淫秽品的“激发”) ，其中一位证人正是色情电影《深喉》的女主角琳达·拉弗蕾丝(Linda Lovelace)。她们的法案曾在印第安那波利斯市等地获得通过，但最近在明尼阿波利斯市、洛杉矶市和剑桥市遭到否定。
反色情运动使美国的意识形态谱系发生复杂的分化。像麦金农这样最为激进的左翼平权活动家，在反色情运动中被人指责为与最保守的右派原教旨主义者“同床”(“in bed with”)。对此麦金农反驳说：“我知道自己是在与谁同床。这种指控只是那些淫秽品制作人拿来吓唬自由派的，不值一提。”但是，也有其他一些的女权主义者将色情物看作是妇女挣脱男权行为与美感规范的解放工具。加州伯克利大学的著名理论家琳达·威廉姆斯(Linda Williams)认为，色情物可以创造一种丰富快乐的幻想，而没有人有资格控制我们性想象的方式。争论还会继续，而女权主义运动在反色情问题上的分裂似乎也难以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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