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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杂志:瑞典百姓众生相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3日10:22 《小康》杂志

  >张兵 文

  1984年至1988年,我在中国驻瑞典大使馆领事部工作期间,接触了不少各阶层的瑞典人,也经历了许多难忘的事,它使我渐渐地认识了瑞典人。

  政府官员、小孩、农民

  1984年9月,领事部从使馆搬了出来。随着中瑞关系的发展,双方的公务、商务及旅行人员越来越多,在门道设置的狭小的接待窗口,已满足不了工作的需要。新址在距大使馆不远巴尔德士街7B。房东是位政府官员,属中产阶级,住7A。两家共用一个过道儿和一个小后院。

  1985年新年,房东请领事部人员吃饭,这是我们第一次踏进他家门。只见

客厅迎面墙的壁柜里,摆满了令人眼熟的瓷器。一问,果真是中国造。主人介绍说,他非常喜欢中国瓷器,还收藏了一件明朝和两件晚清的珍品。说着,他将三件珍品拿出来给我们看,在碗底上确实还烧制有出窑的年代。此时,我们才想起来带给主人的一幅竹帘画——熊猫。主人十分高兴地接过礼物,像欣赏名画一样将它展开。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中国瓷器加上熊猫画,我的客厅更加中国化了。”然后,他话锋一转,补充说:“并不是我家如此,以后你们多去些瑞典人家庭,会发现,有些家庭比我家更中国化呢!”逗得大家都笑了。

  女主人端着香槟酒,杯边还插着一枚红樱桃。小半杯淡绿色的酒,溢出了清香。望着那晶莹剔透的酒杯,主人的殷勤好客似乎就在这红绿相间的酒杯里。相互祝贺新年后,晚餐开始了。没有劝酒,没有让菜,大家都感到轻松愉快。先吃开胃的蔬菜沙拉,然后是正餐,鸡块烧土豆,外加面包黄油。正餐后上水果、蛋糕、冰淇淋,最后是咖啡和茶。当时,我感到很奇特,这和国内过年,尤其是过春节时的八盘八碗相距甚远,也和国内的猜拳行令、推杯换盏大不相同,似乎不像过年。

  很明显,房东一家属务实、节俭类型。但他们对晚餐的精心安排,确实让人心动:浆洗得平平整整的洁白的桌布,配上镀银餐具,一盆火红的圣诞花“开”在餐桌中间,给人以清爽、热烈、明快的感觉。席间流淌着轻轻的瑞典民间音乐,像从古老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走来的边歌边舞的少女。电灯全关掉了,烛光在餐桌上摇曳,像在叙述着瑞典人民辛劳的过去。大家轻声交流两国不同的新年(中方主要是春节)风俗及各自的感受。那么轻松,那么自在,似乎一年的疲劳都被化解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外国人家里过年。

  房东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我们喜欢喊他贝贝。在后院的一角,养着一只小白兔。白天在后院草坪和过道里跑来跑去,不拴,到晚上才关进笼里。贝贝称它为白兔妹妹。贝贝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要同它玩耍很久。也许是混熟了,贝贝和小白兔常常来领事部“做客”,有时是贝贝抱着白兔妹妹来,有时是分别来。忽然有一天,小贝贝冲进领事部,哭着说,他的妹妹丢了,问我们看没看见他的小白兔。我们也慌了,找遍了几个房间的角角落落,哪有小白兔的影子?我们答应下班后帮他再找,他才抹抹眼泪回家了。

  一连几天,没有了小白兔。孩子的眼窝下陷了,领事部也似乎冷清了许多。一天早晨,一位瑞典老人来办签证,进门就问:“你们知不知道7A丢的小白兔找到了没有?”我们忙回答,还没找到,并指着门口的电线杆说,寻兔启事还贴在那儿呢!老人笑笑说:“那好,明天我保证给他找回来。”并告诉我们保密。我们狐疑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从他填写的签证表中,我们找到了答案:他是郊区的农场主,家里很可能养兔子。第二天贝贝抱着兔子,飞也似地跑进领事部:“我的小白兔妹妹回家了,它还认识家呢!”我们都暗暗地替他高兴。从此,送小白兔的老人不仅成了房东一家的朋友,也成了领事部的朋友。记得那年秋天,老人请领事部的人去参观他的农场。在那里,我们品尝了农场种植的专供西餐配餐用的小小土豆。它们一般大小,圆圆的,味道鲜美极了。

  女医生

  记得有一天,一位中年妇女匆匆闯进领事部,手里拿着一本英国护照和一份填写好的签证申请表,还有一张刚刚收到的中方邀请函(传真件),急火火地说:“我要申请加急签证,我是个医生,需要赶快去中国接伤员。”我们劝她别着急,先坐下来擦擦汗,我们会尽快审查完她的证件。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下了。

  我找出来国内发给领事部的邀请函,仔细核对,没有问题。同时,我也回忆起,数月前,一支瑞典登山队曾来办过团体签证,眼下,一位登山运动员摔伤了,急需接回瑞典治疗,这位女士就是被派去接伤员的。救人如救火,我们立即答应为她办加急签证。她很高兴,再三表示感谢。

  这是一位侨居在瑞典的英国人,我仔细查看她护照的有效期,核对姓名。突然,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小妈妈”(英文为Little mother)她斩钉截铁且笑容可掬地回答。“小妈妈?”我反问道。“是的,就叫小妈妈。”回答是不容置疑的。“你一定觉得奇怪,好吧,我给你讲讲这个名字的来历。小时候,我最喜欢布娃娃,黄头发的、黑头发的、白皮肤的、黄皮肤的、黑皮肤的都有。我经常给他(她)们喂奶、洗澡、换衣服、看病。我是他(她)们的‘妈妈’。久而久之,父亲、母亲、亲戚、邻里就喊我‘小妈妈’。我特别喜欢这个名字,母亲就正式给我更名为小妈妈,当然,姓是不能改动的。”见她眉飞色舞地叙述着童年的往事,我们也都动情了。她接着说:“我为有这样的名字而自豪。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一直到现在,我都珍爱这个名字。”我开始用敬重的目光审视这位中年妇女。是的,“小妈妈”仍初衷不改,对她的“儿女们”——病人还是那么忠心耿耿,继续她的与生俱来的呵护天职。

  工程师、职员

  记得有一年12月下旬,一位工程师急匆匆地赶来办商务签证,还未等我们审查他的证件,他先提出了个问题:“你们中国的新年(指春节)是哪一天?”我一下子被问住了。长期在国外工作,已习惯了公历,农历很少用,手头又无相互对照的年历。就是有,也是当年的,第二年的尚未准备,但我似乎有点印象,便脱口而出:“可能是2月10日。”话音未落,他火了:“什么叫可能?我问的是确切日期。你们身为中国人,怎么连自己的新年都不记得!你可以问问西方人,哪个人不知道圣诞节是哪一天?”我也有些火了,便大声解释道:“西方圣诞节的日期是固定的,而按公历计算的中国春节的日期,每年都不相同,这怎么可能相比呢?如果你必须知道它是公历的哪一天,那么请你稍等,我可以帮你查找。”他又不等我说完,便抱怨开了:“我是去做机器安装和培训的,按合同,应该是5天完成,如果中间遇上你们的新年,都放假了,我该怎么办?”看来他焦虑得有道理,我们做签证工作,应该熟记中瑞双方的重要节日,以方便顾客,便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是我工作不细,我马上去查。”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查到了,还真是2月10日。于是我肯定地说:“是2月10日。”客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记得那是1986年圣诞节前两周的一个上午,一位某大公司的职员拿着中方的邀请函,申办两次入出境签证。因邀请函到得晚,而要求客人入境的时间又很急,只得办加急签证。我们前后台立即忙碌起来。下午一上班,他便来取签证,并再三表示感谢。当晚,我在核对签证表时,发现给那位客人做的是一次入出境签证,我慌了。按领事部规定,做任何证件(签证、护照、公证、认证等)必须要做到收件、做件、签字、发件仔细核查。为什么这四道都未堵住这个错情?我抱怨,都是因为赶急件,不然就不大可能出这起错情。但转念一想,觉得不该抱怨。该办的急件就得按规定办,关键还是粗心大意,不能强调客观原因。于是我立即按该人签证表上填写的家中电话号码打电话。他夫人说,他没有回家,已经去了中国。我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可能到圣诞节吧。我的心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经请示领导,我又一次给他家打电话说,由于我们工作疏忽,给客人带来不便,对此表示歉意。请他回来后,到领事部再补办一次签证。圣诞节的前一天,我接到了那位客人的电话。他高兴地告诉我们:“由于你们给我办了加急签证,抢出了七天时间,我在中国的工作已完成了,不用再做一次签证了。”我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保安员

  领事部对面是某国使馆,门口经常站着两名保安。由于彼此是邻居,经常搭讪,便熟悉了。他们是瑞典人,从未到过中国,但去过埃及和印度。他们问我们,中国和印度都信佛教,人们的生活习惯是否也一样?我们向他们解释,并希望他们亲自到中国看一看。他们说,一直有这个打算,但总未成行。为了使他们对中国有进一步的了解,我找了一本中国简介和一本英文版中国画报送给他们。当他们翻阅到

长城的图片时,眼睛亮了。一个人抢着说:“这就是从月球上,肉眼也能看到的伟大建筑。长城真伟大!”

  那年冬天,雪下得格外多。三两天就是一场雪,有时厚达2—3尺,甚至封住了门。为了方便顾客,我们需要早赶到领事部扫清路面积雪。那时,领事部人手很紧,工作量很大,一大早,门口就挤满了申请签证的人。有一天又下雪了,我们照例提前赶到,却发现通往领事部的小路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是谁干的呢?我们向四周望了望,没有别人,只有对面的两位保安在踱着步。我问他们:“是谁帮我们扫的雪呀?”他们说:“没看见。”我更诧异了,门对门,怎么会看不见!我忽然明白了,为了证实我的猜测,在随后的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飘落时,我早早赶到领事部,远远望见两个人正在领事部门前扫雪。便悄悄地溜到他们身后,大声说:“是谁把我们家的雪偷走了?!”两位保安嘿嘿地笑了。

  顾客与商人

  我们常去“老头店”买小电器,这个店名是我们起的,因为店里店外就一位老人。店小,生意却很兴隆。记得我第一次去那儿,就碰到一桩奇事:一位

意大利旅行者正向老头讲述丢相机的事。原来这位顾客头天在这儿买了个“小傻瓜”相机,游一画廊时,忘在了石凳上,再去找,已不见了。按该店规定,凡一年内在瑞典丢失的相机,店里负责赔偿。因此,老头儿又给了那顾客一架。我问老头儿:“这么干,不赔本吗?”他笑答:“不会的。再说,丢相机的只是极少数。开业4年来,这才是第二次。顾客丢了相机很心疼,就算我送他一个吧!”此事若不是亲眼见,决不会有人相信。于是,我当机立断,也买了个“小傻瓜”。第二天去“大古堡”野游,不小心拌了一跤,“小傻瓜”也摔了个嘴啃泥。快门不灵了。我去求老头儿帮忙。他满口答应。两天后,他打电话让我去取,一分钱修理费也没收。记得休假前,我又去那儿买了几个单放机。回国后分送了几位朋友。其中一个用了不到一周,就出了毛病,朋友和我都很为难,只好带回瑞典修理。老头儿对我的尴尬处境深表歉意,当场调换了一台新的,并让我试听一段时间再带回国内。我很感激,遂关切地问:“这不合格产品怎么处理?”“退回工厂。”他爽快地答道,“工厂是希望商店和顾客把质量关的。”

  我在城南的一家照相机馆买了架儿童幻灯机,正值大减价,顾客很拥挤。当我拎着装幻灯机的袋子出门时,门铃发出警报。这是偷东西的信号,我吓了一跳,被迫折回身去。刚卖给我幻灯机的小姐抬头看见是我,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从柜台里挤出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真对不起,是我疏忽,没给您的商品消磁。”说着,她拿出幻灯机,在一架机器上“过”了一下,然后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把东西还给我,将我送出门。当我回头抬手致谢时,她第三次向我鞠躬,我照样还礼,心里火辣辣的。尽管那店离我的住处很远,我还是跑去看过她几次。后来,我把在莫斯科拍的两个胶卷送去冲洗。不巧,她外出休假了。取照片时,接待我的一位小伙子,他手里拿着印好的照片和剪好的底片,抱歉地说:“有一张底片,在自动切制时没有对准,给切断了。”我一看,是唯一的一张莫斯科大学全景,我很心疼。小伙子明白,便又对我说:“我知道你去莫斯科一趟不容易,为弥补这一损失,送你两个胶卷,这次的冲洗费也免收了。”

  为了促销,商家经常运用各种广告手段。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大皮货店门口贴出了广告:“本星期日上午9时起减价出售皮大衣15件,每件30克朗,售完为止。”一位朋友拿着星期六的晚报来找我,约我一块去买,但报上登的时间是下星期一。于是,我告诉他:“今天有人见到店门口贴的广告了,可能是明天卖,你去碰碰运气,我有事儿不去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赶去了。9时整,店门开了,人们一拥而上。售货员高声道:“对不起,门口的广告牌写错时间了,请大家星期一来买。”一位顾客不悦地说:“我们在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难道白等了吗?”另一位操着西班牙口音的人用英语同售货员交涉:“应该赔偿损失,这是你们工作上的失误。我若去打工,两小时也能挣100克朗。”售货员便去找经理。经理忙出来向大家致歉:“由于我们工作马虎,害得大家白等了两小时,为补偿顾客们的损失,每位发赔偿费100克朗。”-

  (作者曾任中国驻瑞典、加拿大、新西兰使、领馆外交官,现为外交笔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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