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总理罗马诺·普罗迪：世界政坛另类

　　意大利新总理罗马诺·普罗迪实在是当今世界政坛的一个“另类”：他与妻子青梅竹马，恩爱非常，真到现在67岁的他依然对妻子忠贞不二，与前任贝卢斯科尼——那个有过两次婚姻、为漂亮女演员抛弃结发之妻、并一直自认是一名随时准备追求女士的“拉丁情人” 的“花花公子”相比，实在是“不解风情”；他绰号“教授”，并不仅仅因为他有谦和、儒雅的外表与风度，而是因为他是名副其实的教授，他拥有法律学士、经济学硕士学位，写过很多优秀的学术报告和著作，获过不少高层次的学术嘉奖，学问相当了得；他又是一位典型的

“居家男人”，洗衣做饭收拾床铺，无所不为，用他自己的话说，“看到床单上有皱褶就受不了”，据说厨艺也相当惊人；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踏入政坛三十余年，从未陷入任何丑闻之中，而前任总理贝卢斯科尼在任5年，针对他的经济丑闻调查就达九十多次！这样一个“完美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一个“稀有动物”，更不用说在政治领域了。

　　按道理说，这样出污泥而不染、如此洁身自好的“异类”在官场应该没有生存的空间。然而，他又确确实实是一个当官的命。

　　4月11日，自欧盟委员会主席职位上卸任不足两年的普罗迪，再度战胜“声名斐然”的意大利“大嘴总理”贝卢斯科尼，出任意大利第61届政府总理。普罗迪的成就，给学者从政趟出了一条星光大道。

　　学而优则仕

　　1939年8月9日，罗马诺·普罗迪出生于意大利北部城市雷焦·艾米利亚。父亲是工程师，母亲则是一名教师。艾米利亚是意大利传统的“红色”地区，也就是支持左翼政党的地区。后来普罗迪作为中左翼联盟代言人出任政府总理、登上权力之巅时，大概没有想到这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1961年普罗迪毕业于意大利米兰天主教大学，获法学士学位。继而去著名的英国伦敦经济学院转学经济学，又获经济学硕士学位。1969年，普罗迪结婚了。在习惯于把生活艺术化的意大利人眼里，普罗迪天主教徒式的婚姻实在不够浪漫：他与妻子弗拉维雅是孩提时代的伙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婚至今37个春秋过去了，普氏夫妇的二人世界过得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婚后，普罗迪在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担任工业组织和工业政策教授。博洛尼亚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保留着大量中世纪的古老街道和建筑。这里没有罗马那种大都市的“喧哗与骚动”，却有着小城镇特有的悠闲与静谧。在这里，普罗迪“修炼”出了一身儒雅的学者气质。

　　这期间，普罗迪获得了数量繁多的学术嘉奖。先后在伦敦经济学院和美国

　　“学而优则仕”，1978年，39岁的经济学家普罗迪弃学从政，以无党派人士的身份踏入政坛。由于此前在学术界早已声名鹊起，他很快得到重用，被任命为工业部长。1982年，普罗迪令人匪夷所思地宣布辞职“下海”，由政界又杀入商界。1982至1989年以及1993至1994年,他担任当时最大的意大利及欧洲集团——伊 利集团(工业复兴公司)董事长，并一直担任几个著名跨国公司的董事和顾问。1995年2月，在商界积累了丰富经验，脑袋与钱袋都已装满的普罗迪再度杀回政界，创建了政党“橄榄枝组织”，加入中左翼联盟。这一次，他作为政界、商界、学界三栖明星的优势充分展露出来。

　　次年，普罗迪作为中左联盟总理候选人，一举击败贝卢斯科尼出任总理。这是战后第一个取得胜利、组建政府的左翼联盟。在担任总理两年多的执政期，普罗迪实行财政紧缩政策，成功地使意大利进入首批欧元国之列，赢得了普遍赞誉。

　　不过，这时的普罗迪虽已位至总理之尊，但过于书生意气，在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面前显得过于稚嫩。1998年10月，由于与执政联盟中的意大利重建共产党出现分歧，普罗迪愤然辞职，拂袖而去。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普罗迪塞翁失马，另一个机会却悄然降临。当年，欧盟委员会成员由于欺骗、管理不善和裙带关系的原因遭到起诉，纷纷辞职。1999年3月24日，在柏林举行的欧盟特别首脑会议上欧盟15国政府首脑一致同意任命普罗迪为欧盟委员会主席。

　　东边日出西边雨，时来运转的普罗迪由意大利总理一下当上了“欧洲总理”，开始了政治生涯上的另一高峰。

　　“教授”与“骑士”的PK

　　5年后，即2004年底，普罗迪在欧盟委员会主席的位置上任期届满，“富贵”还乡。

　　“普主席”刚刚回到博洛尼亚的老家，中左翼联盟的老部下们便蜂拥而至。原来，2006年意大利议会大选在即，拥有行政资源、媒体资源的现任总理贝卢斯科尼已明确表示要谋求连任。中左翼联盟要想扳倒贝氏，必须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重量级总理候选人，而普罗迪正是在恰当时机出现的最恰当人选——10年前的1996年他成为唯一战胜贝卢斯科尼的中左翼联盟领袖，10年后的普罗迪更没有问题！

　　普罗迪表示却之不恭，应承下来。2005年10月16日上午8时，意大利全国1万个投票站向选民开放，推选中左联盟总理候选人。选民热情空前，截至当晚10时，参选民众超过400万人。“人们对投票的响应令人难以置信。简直就是一场梦。”普罗迪兴奋地说，“这出乎我们的意料。”左翼民主党领导人皮耶罗·法西诺则说：“如此高的参选率清楚明白而且毫不含糊地表明，民众要求改变，要求呼吸新鲜空气。”在7名参选者中，普罗迪以75%的高票率当选，人气之高令其支持者振奋异常。

　　昔日对手横空杀出，令贝卢斯科尼心有余悸,但在表面上，他对普罗迪当选总理候选人仍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称此次投票是一出“闹剧”。

　　2006年伊始，代表中左翼的普罗迪与右翼领导人贝卢斯科尼的激烈选战正式拉开帷幕。

　　现年69岁的贝卢斯科尼出生于米兰，是意大利最大的媒体大亨，身家高达120亿美元，在《福布斯》世界富豪榜上排名37位。他1994年、2001年两度当选总理，快人快语的强势作风为其赢得了“骑士”的绰号。

　　“骑士”贝卢斯科尼的选战策略果然相当有个性：在竞选集会上，老贝激情描绘了他连任后的“美好远景”，包括减免税收、推举一名女性当副总理、为老年人提供免费旅游、看电影和戏剧的福利等。他甚至还宣称，在他的领导下，意大利人可以更长寿。据他说，自他上台执政后，意大利人的平均寿命已经增加了两岁，因此“如果想活得更长，就应该投我一票”。他甚至向支持者发誓：“为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我保证从现在开始的两个半月不过性生活，直到4月9日。”除了继续“开支票”，贝卢斯科尼也从不放过每一个可以攻击对手的机会。比如，声称左翼联盟“可能会在大选中作弊”，中左翼阵线与媒体大亨们达成了某种“默契协议”(这项控诉相当有趣，作为意大利最大的媒体大亨,老贝直接或间接控制着全国90%的电视广播公司)。

　　除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之外，贝氏对普罗迪本人也极尽攻击之能事，他把自己比喻为意大利的“救世主耶稣”，而把普氏形容为“白痴”、“蠢蛋”。罗马美洲大学的政治学教授詹姆斯·沃尔斯顿评论贝卢斯科尼的表现时说：“他的行为如此‘特别’，恐怕只有他的心理医生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与狂妄自大、言行不羁的贝卢斯科尼相比，普罗迪显得温文尔雅，说话有条不紊，举止严肃端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翩翩绅士。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性格有时候甚至令支持者也着急，他们抱怨普罗迪太没有激情，不善于煽动选民情绪，担心“教授普罗迪”与“骑士贝卢斯科尼”PK，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由于普罗迪本人实在太不具个性魅力，在一张普罗迪的竞选海报上，颇为乏味地鼓励意大利人“为了政府的严肃性”而投票支持普罗迪。

　　与贝氏劈头盖脸的谩骂相比，普罗迪显示出了宽容的学者风度。他从未直截了当点政敌贝卢斯科尼的名，但他严厉指责贝氏5年来的政绩乏善可陈：世风日下，道德败坏，经济衰退，增长率在欧元区里倒数第一。他说，今天的贝卢斯科尼政府已是“皇帝的新衣”，“巧舌如簧者已无技可施。”普罗迪强调，“意大利需要有能力解决危局的领导集团”，并一再宣示自己的政治理念：“一个优秀经理并不等同一个好政治家，因为经理为个人利益打算，而政治家为所有人谋福利。”比起贝卢斯科尼“白痴”型的大白话批判，普罗迪的关注民生策略显然更高一筹。

　　仅有一次，一贯严肃的普罗迪罕见地嘲讽贝卢斯科尼。在一次政策辩论中，普罗迪说，贝卢斯科尼推行的大规模基础建设中，只有一项最成功，那就是贝卢斯科尼的头顶植发和脸部拉皮，因为这两项“基础建设”令69岁的贝卢斯科尼看起来年轻了至少10岁。

　　4月11日，意大利内政部公布众议院选举最终结果，普罗迪的中左翼联盟得到49.8%的票数,而对手则获得49.7%,中左联盟仅以0.1%的微弱优势侥幸胜出。此时，贝卢斯科尼阵营已经濒临绝境，他们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了参议院选举上，因为意大利选举法规定只有在参众两院都赢得选举的政党或者政党联盟才能组阁。然而,意内政部随后公布的最终统计结果显示，在海外选区的6个参议员席位中,中左翼联盟赢得4席,中右翼联盟仅得两席。凭借海外选区的优势，中左翼联盟后来居上，最终以158:156险胜，比中右翼联盟仅仅多出两席。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贝卢斯科尼的中右翼联盟力主修改法律，为海外选民设立了12个众议员和6个参议员席位，不料正是海外选区让中右翼联盟输掉了选举。

　　5月2日，贝卢斯科尼向总统钱皮递交辞呈。至此，普罗迪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大喝庆功酒了。

　　团体精神：普氏胜出的法宝

　　普罗迪被对手评价为“政治感染力不强”、“不会政治手腕”，这些可谓一语中的，皆是事实。但普氏有一个对手贝氏所不具备的东西贝氏并未看到，那就是他在掌管欧盟委员会5年间留下的宝贵经验：团体精神。

　　实际上，人们对普罗迪在欧盟的表现一直议论纷纷，众口不一，可谓毁誉参半。政治评论家认为，普罗迪5年间最大成就有三个：欧元成功流通、实现欧盟东扩计划、启动欧盟制宪进程；而对普罗迪5年欧盟主政的尖锐批评有两点：其一是欧盟经济欲振乏力，其二是欧盟内部的贪污腐败。智库机构“欧洲改革中心”主管查尔斯·格兰特甚至批评说，“普罗迪是欧盟历史上最失败的主席”。不过，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对欧盟而言，普罗迪时代已经过去；对普罗迪来说，欧盟时代却是一个值得认真总结的里程碑。

　　这是因为，对于欧盟这样一个成员众多而又各怀心计的 “大家庭”，作为“掌门人”，其委员会主席必须是一名优秀的“平衡木运动员”，甚至是舞蹈家。否则，这个“大家庭”就可能兄弟反目，夫妻成仇，最终妻离子散，分崩离析。

　　2004年5月1日，欧盟由15国扩大到25国。欧盟版图的扩大并没有带给欧盟委员会主席更多的施政空间，相反，普罗迪却不得不在更多的成员国之间走钢丝，在大国与小国、强国与弱国、中心国与边缘国以及欧洲议会各党派之间寻找利益的平衡点。大国的权力欲求、小国的权益维护、议会各党派的利益纷争，被这些因素瓜分之后，欧盟委员会主席——这个闪烁着耀眼光辉的宝座，实际上仅剩下一条窄窄的平衡木，而普罗迪就是要在这条平衡木上，在整个欧洲的众目睽睽之下，长袖善舞，跳出“举座齐点头”的舞蹈。

　　5年的平衡木之舞，使普罗迪学会了怎样塑造、维护一个团体，使之和谐运作。在这次选战中，与贝氏将普氏及其支持者骂作“白痴”、“蠢蛋”不同，普罗迪一再呼吁警惕国民分裂，“我想告诉所有意大利人，我们的国家已经陷入分裂。我们需要，我们极其需要团结。”选战胜利后，普罗迪在组建政府中又遭遇难题——众议院议长的人选问题。中左联盟中的两个党派均希望自己的人能够接过众议院议长这个政府中的第三把交椅。左翼民主党总书记达莱马认为自己的政党是中左联盟中最大的党，议长理应由他担任，而重建共产党领导人贝蒂诺蒂早在几周前就向普罗迪提出了担任议长的请求。正当落选的贝卢斯科尼准备看普罗迪笑话的时候，普罗迪给达莱马打了一个电话。接着，达莱马意外地宣布退出众议院议长的竞争，并呼吁其他派别领导人“必须认识到团结的重要性”。

　　在欧盟掌门位置干了一届的普罗迪再回到总理之位时，处理派内斗争自然“一览众山小”。欧盟25个成员国，个个是老大，能把这些老大处理好，还怕国内几个小政党？相信在欧盟淬火5年的普罗迪10年之后在意大利总理的位置上能干得更好。

　　然而，普氏与贝氏、“教授”与“骑士”在这场竞选中几近平分秋色的现实也值得人们反思：这块土地上，能够诞生贝卢斯科尼这样口无遮拦、时刻准备着做“拉丁情人”的“政治家”绝非偶然。意大利是一个天生懂得享乐的民族，他们有一种将一切上升为艺术的本事，这不仅仅体现在意大利足球明星出神入化的脚法上，同样也体现在政治领域。

　　写到这里，我们便不禁为普罗迪“教授”的前途捏了一把汗，意大利人厌倦了普氏的严肃无趣之后，会不会真的如贝卢斯科尼本人所说“人们会怀念我的”？那时，普罗迪该何去何从？

　　我想用普罗迪总理回答《时代》周刊专访的一句话作为结尾。记者问他：贝卢斯科尼的失败意味着意大利的政治失去了娱乐性。对此，你是怎么看的？普罗迪大声笑了起来：“我非常抱歉。很抱歉，普罗迪先生很无趣，他比贝卢斯科尼先生乏味得多，我不可能给人们带来那么多乐子，但是，娱乐并不能给民众带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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