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公关，官民各能打几分？
文/瑞葵
本人刚经历自家附近居民抗议因兴建天然气站而引发的一场政府危机公关事件，简述如下。
拟建的是一个集仓储、加压、供气为一体的综合性天然气站。坐落在一个规划居住人口40万，现有约20万人入住的新城区，周边有1个小学，2个幼儿园，与最近的居民区仅一路之隔。如果发生问题将涉及20多个楼盘居民的人身安全。
我试着把政府和居民两方面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反映出来，由于本人并未完全置身事外，所以难免带有个人的主观判断，祈读者明鉴。
先说说政府方面：
这个事情反映出部分政府工作人员仍是老套路，不顾及附近居民的意见，所谓公示也只是走走过场。最典型的就是把天然气站设在距离居民区仅一路之隔且早已被他们规划为湿地公园的地方，违反了天然气站至少距离居民区1000米安全距离的规定。
当他们的举动被老百姓发现，又不积极采取应对措施，仍然拖沓、推诿。等事件严重后，还以为只要吓唬吓唬就可以解决问题，他们没想到，这样反倒是激化了矛盾。
在老百姓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后，政府方面虽然予以部分妥协，但仍然心存侥幸。他们一方面宣布相关工程暂停，另一方面又自作聪明的玩起了所谓“会慎重考虑”的文字游戏企图蒙混过关，但老百姓并不像他们所认为的那样。另外，他们还派遣内线潜入抗议人群及其QQ群中，不久就被识破了，从而本地政府形象在抗议群众的心目中大大减分，继而产生的是严重的不信任。使得本来就只有一线生机的谈判之路给彻底堵死了。
还好，迫于群众抗议活动升级所带来的压力或者上级领导的旨意，他们最终选择了妥协这条路。9月27日，由市委副秘书长到抗议现场宣布工程停建，在新城区域以外另行选址兴建，于9月28日上午正式下文终止该项目。
但由于之前及其他种种原因导致的信用缺失，大部分居民对文件的措辞表示严重怀疑，无论他们怎么解释，老百姓的抗议活动仍然没有停止。面对这些怎么也解释不清的老百姓，他们又用起了“老套路”。好在9月29日上午媒体用大标题异常直白的说《市规划局批准xx新城然气站不建了》，抗议活动才告终止。
再说说抗议群众方面：
作为拟建天然气站附近的居民，完全有拒绝接受违法建设的权利。在现在表达诉求渠道不畅的情况下，采取“散步”等这些方式本身，我个人认为觉得有不得已的原因，但他们其中有些人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其实也与他们所反对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比如9月21日、22日的抗议，刚开始人数不多的时候，大家还是比较理性的，只是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拉横幅静坐，即使有个别人鼓动去拦截马路时，他们都表示了拒绝，并表示要合法维权，违法的事不能做。但人群多了以后场面就难以控制了，在部分激进分子的裹挟下，抗议活动演化为拦截马路。他们罔顾他人的出行自由，两次将道路堵死，造成本就交通十分拥挤的主干道严重堵车，使路过的司机叫苦不迭。虽有小部分人提出了异议，但大部分并没有表示有什么不妥。从QQ群里的发言看，很大一部分人反倒觉得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采取这样的手段。
9月26日、27日晚，由于一则关于加气站工程仍在施工的谣言的广泛扩散与持续发酵，一些群众聚集在湿地公园的施工工地上，尽管工地技术人员拿出施工图纸，带领大家现场勘查，并百般解释，还有身为工程技术人员的附近居民予以澄清，现场群众仍选择相信谣言，并在少数好事者的带领下破坏了工地的围栏数百米，并将部分工地上的施工材料抛入附近的池塘，直到大批的警察到来才停止。另外，值得一提的是，9月26日晚上还有个小插曲，估计是出于对混入抗议群众中的“内线”的警惕，以及对自己参与破坏工地财物这样的违法活动可能带来的后果的恐惧，一名围观群众拿着手机拍照记录，被人不问青红皂白，一把夺过手机直接就丢入到了池塘里。
从QQ群里的发言，可以部分反映出在这次事件中很多人的心态，所以我说一下维权群里的情况。维权群里的情况总结起来可以用三个词来概括，这三个词是 “乱”“聪明”和“狠”字。
先说说这个“乱”字。首先，群里的讨论用《墨子》(尚同篇)里的一句话可以进行高度概括，这段话是：“一人则一义，二人则二义，十人则十义，其人兹众，其所谓义者兹众。是以人是其义，以非人之义，故交相非也。”在抗议的方式上，既有主张仅在本地政府坐坐的，也有主张去省里坐坐的；既有主张联络各地媒体的，也有主张去帝都上访的；既有主张堵截附近主干道的也有主张堵截省城主干道的；还有的主张人肉搜索官员的贪腐证据进行斩首行动的。在抗议的范围，既有主张仅反对兴建加气站的，也有主张争取地铁在本地区设站点的。总之莫衷一是，不仅是各说各的，而且是相互攻讦。类似“你死全家”“你是内奸”以及种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其次，这个乱还体现在群管理员的更替上，可以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换到最后最初的管理员除个别人外其他的基本上都销声匿迹了。这里面除有府施压的原因外，因受不了指责、对群里的乱象感到失望乃至被踢出局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再说说“聪明”这个词。在这里，“聪明”这个词可与群里不绝于耳的“键盘侠”这个词可以划等号，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类似事件，看到有这么多心怀不满的人，或许是觉得民气可用的缘故，纷纷把深藏于心数十年的“领袖欲”和“军师欲”统统挖掘出来，他们躲在家里飞速地敲击着键盘或划动着手机，不是指挥他人做横幅、写标语、发传单，就是指挥他人去静坐、散步、堵路和砸工地，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概。我加的这个群大概有二千人，其他还有几个类似的群，再加上各个小区自己的群，进入QQ群来关注这件事的，如果再加上他们的家人，那应该不少于二万人了。但是真正能参加行动的可谓少之又少，比如两次散步、堵路的人数都只在500人以下，工地拆围墙的那天人多点，估计在1000上下。而去某级政府讨要说法(包括提供交通、餐饮服务)的人数每次都在300人以下。也就是说，哪怕这个事的的确确关系到自身的利益与安全，绝大部分人也只是希望或鼓动别人替自己上，而他们自己呢，则可以置身事外，继续享受着或一杯茶、一个电视连续剧的安生日子，或一个酒席、一场KTV的快乐人生。真是不可谓不“聪明”啊！
最后说说这个“狠”字。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在群里对有关方面的任何言行均持否定的观点，和主张对有关方面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逐步成为了主流的意见，无论是不是谣言，只要是符合这个主流意见的大就能得到肯定和认可。反之，即使是再怎样客观理性的观点都会被冠以内奸之名，在一片“不得好死”“死全家”的斥骂声中被管理员踢将出群。
例如：我和另一位工程师(也是附近居民)为了澄清一下加气站工程并未施工的谣言，以便理性维权。在踏遍该片区域每一个施工现场进行核实后，在群里又是上传设计图纸又是上传现场图片，一再摆事实、讲道理。仍然无法避免被臭骂一顿后驱逐出群。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有人建议接收捐款的人要做到账目公开，也被曲解为别有用心，遭到同样的待遇。而群里管理员被一遍一遍地清理，也大多是这样的原因。之所以上述事件冠一个“狠”字，倒是让我联想到了历史书提到的吉伦特和雅各宾等派的遭遇。
好在最后有关方面做出了妥协，也估计这不是一个非在这里建不可的项目。可以想象，假如有关方面毫不让步，坚持非建不可，那此事件恐怕会升级至不可控的地步。
末了，说一个小经历。那天，照例开车去约定地点接人去省政府门口讨要说法，上来一位衣着略显寒酸的年轻妈妈和她的一双儿女，小孩一个5岁一个2岁。她说：她和丈夫都是农村出来了，两个人累死累活积攒了点钱再加上亲友的帮助，好不容易在这买了套房子，如果这边建了气站，住又不敢住，卖又卖不掉，可怎么办啊！我问她，明天你还去shěng政府吗？她说：去，一定要去！
(作者为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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