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王海涛
呼格吉勒图2014年11月20日，被枪决了18年的呼格吉勒图的家属，拿到了他的案件重审决定书。他死于1996年。那一年，63岁的国家领导人李沛瑶、19岁武警战士张金龙，18岁的工人呼格吉勒图，以及一个27岁女子的非正常死亡之间，可能有着隐秘的联系。
一、
每天都有很多人正常或非正常死去。
2014年11月19日早上，山东蓬莱潮水镇发生一起车祸，1名司机和11名儿童身亡。对于无关者而言，这只是一个数字。但对于这12个人的家庭，这是一场塌天大祸。
很多偶然的事情，我们难以找到必然的原因。
最后，便有人将此归结为天意或命运。
二、
我的关于命运的记忆，是从高中时代开始的。
我们学校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学生，夜晚在操场上将另外一个学生打死了。
凶手是我同班同学。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是他，因为他常在夜晚的寝室里，淡定地跟大家探讨这起命案。直到学校突然召开全校师生大会，这位同学被公开抓捕，我们才知道了“真相”——
好像是，他与一个不相熟的学生在白天发生了摩擦，当晚，他尾随那个到操场跑步的学生。然后，在黑暗中，不知用什么器械报了“仇”。打完人，他就跑了。被打的人，自己回了寝室，当夜身亡。
后来证明，被打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那个同班同学的“仇人”。晚上操场上黑灯瞎火，他打错了人。也可能，他第二天见到“仇人安然无恙”，所以才淡定地认为，操场上的命案，凶手另有其人吧。
这件事情轰动一时，但我们很快就“忘掉”了，或者说，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数字：有1个人被打死了，有1个人被公安抓走了。
我们继续我们苦逼的高中生活。
三、
时间到了1996年，我的高中还没有结束。
这一年，对于接下来涉及到的人，都是极为重要的年份。这一年的2月2日，是星期五，我一定还在“读书”。
那天的凌晨，据我们学校约1000公里的北京，发生了一起惨案。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主席李沛瑶在家中被杀。
凶手是他的警卫，武警战士，19岁的张金龙。
张金龙，出生于1977年。黑龙江省兰西县人，案发时是武警北京一总队二支队一中队上等兵。
公开报道显示，张金龙当天凌晨进入领导房间偷窃时被发现，并产生了杀机。
此事轰动全球——国家领导人在自己家中被杀，从来为未有事。
整整3个月后的1996年5月2日，张金龙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至于是什么偶然的因素促发了张金龙的杀人，网上有其他说法，这里不便引用。
四、
张金龙伏法21天后的5月23日，内蒙古的18岁青年呼格吉勒图，因“强奸杀人”而被判处死刑。
蒙古的呼格吉勒图的被枪决，与张金龙在北京的杀害国家领导人的案件，相当遥远，你无法相信他们之间可能会存在关联。
但这世界就是这么诡异，这两件事，可能就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
张金龙杀害领导人的事情，震惊了很多人，也提醒了有关部门，社会治安出了问题。
事发一个月后，北京举行全国两会。治安问题，成为两会代表、委员的重要话题。连领导人在家中的安全都难以保障，何况其他人？
两会结束后，4月份，全国开动为期10个月的全国“严打”。
严打，就是严厉地从重从快地打击犯罪分子。每次严打，都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4月9日，也就是严打刚开始，内蒙古呼和浩特发生一起命案。当晚，呼和浩特18岁的工人呼格吉勒图和工友闫峰向警方报案：工厂附近公厕内发现一具下身赤裸的女尸。
48小时后，警方认定呼格吉勒图在女厕对死者进行流氓猥亵时，用手掐住死者的脖子致其死亡。
严打，从重从快，办案效率高。案发62天后的6月10日，呼格吉勒图被枪决。他的哥哥收尸时，发现弟弟头上中了两枪。
五、
这名赤裸丧命于女厕所的女子，我没找到她的名字。
她出生于1969年，死于1996年4月9日。27岁。
至今，她的妈妈还不知道，她已在18年前被杀。
她出生于内蒙的一个乡村。这一年，她得了阑尾炎，在呼和浩特做完手术后，留在这个城市打短工。
工作的第二天，她被强奸并杀害。死前，她已经领了结婚证，但还没有办婚礼。
他的父亲不敢把真相告诉老伴，骗她说，女儿跟人跑了，不知所踪。
六、
这就是1996年的几件事情：
李沛瑶被杀了，杀他的警卫张金龙伏法了。张金龙的领导及当初造假送他入伍的一系列人遭到了处分。
全国严打了。
一位27岁的女子被强奸和杀害了，“强奸杀人”的呼格吉勒图“伏法”了。办案的民警立功受奖，多年之后大多升迁。
事情本来就这样过去了——虽然发生了不幸，但正义得到了伸张，社会便被宣布处于和谐之中。塌天大祸，只由也只能由少数具体的人和家庭承担。
七、
但在2005年却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改写了1996年的历史。
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年轻人在1996年的故事。
他叫赵志红。1972年出生于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凉城县。他身高1.62米，是一个“杀人狂魔”。
他从1996年开始强奸杀人。是的，1996年，就是那个“特殊”的年份。
从“1996年4月到2005年7月被抓”的9年中，他强奸、杀害女性27起，其中6起强奸后杀人未遂，有11名女性惨遭其强奸杀害，最年幼者12岁。
他说，“上天注定我要在那个时间、地点碰到那个女人，我不由自主地与她相遇。她被我杀、我杀她，都是命运安排好的，活该我俩彼此倒霉。当我想要强奸杀人的时候，我就是个十足的魔鬼。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就像是冥冥中有种力量在推动着我。”
在他供述的强奸杀人罪行中，包括1996年4月9日呼和浩特那个女厕里的那起命案。而“强奸杀害”那名27岁女子的呼格吉勒图已经在当年被枪决。
在严打中连续作案的赵志红没有及时落网，在严打中被认为杀人的呼格吉勒图早已亡命。
1996年，死了很多人，包括上述4个人：63岁的国家领导人李沛瑶，19岁的武警战士张金龙，18岁的青年工人呼格吉勒图，以及那个27岁的女子。
八、
从赵志红落网后的2005年开始，呼格吉勒图的父母为了孩子的冤案而奔走，但迟迟没有回应。
2014年11月20日，呼格吉勒图的母亲尚爱云在为儿子的“冤案”奔走9年之后，收到内蒙古高院关于呼格吉勒图“强奸杀人案”再审的决定书。
这次的重审，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希望，这一次，已死的儿子，能够洗冤。
九、
1996-2014，18年过去。
我又想起了我遥远的高中生活，想起那个在操场上被打死的校友，想起那个失手杀人的同班同学。
命运如此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偶发的事件，突然让你丧命。
写到这里，我觉得1996年发生的这些故事，像一部电影——电影《通天塔》。
如果真的是一部电影，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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