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时：命运因“运十”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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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万元买油钱，终结了中国首架自行研制的大型喷气式客机 “运十”的命运，也放缓了中国民用航空业赶超世界 强国的脚步。

　　作为“运十”的副总设计师的程不时，“运十”的下马，让他从事业巅峰直接摔到了低谷，不得不提早退休，从此再 也没有机会设计飞机……

　　外滩记者王晟凌晓亮(实习)／报道

　　2004年8月，静安寺。

　　在一套没有独立厨房的50多平米公房里，记者拜见了“运十”副总设计师程不时，一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最优 秀的飞机设计师。

　　很难想象，作为中国第一架喷气式飞机的总体设计师、中国第一架超音速飞机设计师、中国第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的 副总设计师，程不时一家三口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在这房间里，“运十”翱翔的黑白喷绘和各式飞机模型是最好的装饰，也泄漏了主人对“运十”的眷恋。

　　已经18年没有升空了，如今被掏空了的“运十”，静静地躺在上海飞机制造厂的总装厂房里，但争论并没有因它的 结束而停止，关于它的下马原因，种种传闻纷纷扰扰存在着。

　　谣言止于智者。历史的真相在74岁老人娓娓叙述中层层拨开迷雾，是那么直白，又那么让人心酸。

　　设计从军用飞机开始

　　1930年4月6日，程不时出生于湖南醴陵。少年时代的程不时对飞机的最初认识，是从“挨日本鬼子轰炸”开始 的。

　　1947年，程不时考取当时航空实力最强的清华大学航空系。在新生座谈会上，系主任告诉同学，学航空找工作难 ，你们可转系。尽管第二年有不少同学转了系，但程不时始终不为所动。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程不时和同学一道，制作了一架巨大的飞机模型。这架螺旋桨还能转动的仿真模 型受到沿街民众盛赞，且高呼要他们造出中国自己的飞机。大学毕业后，程不时来到沈阳，成为中国第一飞机设计室的成员， 歼教一、初教六、伞翼机等机型的成功研制，使程不时成为军机设计领域领军人物。

　　命运的拐点

　　“原本以为，会和军用飞机打一辈子的交道。然而‘运十’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在那个一切都是服从的时代，个 人的命运紧密地与国家联系在一起。程不时自然也成为国家事业中的一环。

　　1971年9月的一个上午，在沈阳飞机制造厂工作的程不时，突然被叫到厂部办公室。一位女干部对程不时说：“ 现在国家要在上海开始研制一种民用飞机，决定把你调到那里工作。以后，你就在民用飞机这条线上去发展了。”

　　就这样，程不时从沈阳来到上海，从军用飞机的研发转而成为中国第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的副总设计师。

　　“运十”的上马，源于毛泽东时代的一项决策。1970年7月，毛主席视察上海时指示：“上海工业基础这么好， 可以造飞机嘛！”同年8月21日，国家计委、中央军委国防工业领导小组原则批准了航空工业领导小组提出的《关于上海试 制生产运输机的报告》，这就是“708”工程，主要研制与当时世界主流民用客机“波音707”同级别的“运十”客机。 而当时中国民用航空设计水平与国际相差至少15年。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太多的东西掺进政治因素。从“运十”上马第一天起，就面临这样的问题。“当时，面临的最大 压力是，要缩短与国际的差距，就必须采用成熟的技术，使用国际化的标准来设计飞机。但要这样做，在那个年代并不容易。 ”程不时说。

　　在政治环境的相对宽松与程不时颇有远见的设计理念影响下，“运十”的总体设计非常前卫：“运十”是中国第一次 按欧美“适航标准”作为设计规范来设计的飞机；“运十”抛弃了前苏联客机的翼根布局，而采用翼吊式布局；“运十”采用 风洞测试最好的“美式”翼型，而没有采用前苏联的翼型；“运十”采用大量复合材料，大量新技术。

　　在木箱上设计“运十”

　　上世纪70年代的工作、生活条件是极其艰苦的，程家老少三代6口人，挤住在只有14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连做饭 也在屋内。

　　当时办公室不够，设计组就把装大型设备的木箱当“办公室”，上海的夏天闷热，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工程师们 怕汗水滴在图纸上，极其小心翼翼，晚上蚊虫叮得厉害，工程师们只好用报纸裹在腿上、手臂上当“盔甲”抵挡。

　　就是在这样的工作条件下，程不时所运用的方法和技术，在当时也是世界一流的。

　　今天津津乐道的计算机数字化设计，程不时和同事30年前就在“运十”的设计中使用了。他们自

　　编了138个解决设计问题的程序，在“运十”研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程不时晚上伏在木箱上编程序，还编写了关 于飞机设计的计算机软件的理论书籍，有的被大学选作教材，使用达10余年。

　　1980年9月26日，“运十”大型客机在上海大场机场首飞成功，一鸣惊人。试飞组机长王金大说，“运十”在 空中的感觉，就像“大个子打篮球”，机体庞大但灵活机动。麦道公司惊叹：“‘运十’将中国民用飞机设计水平推进了15 年。”甚至有外电评论，“运十”是继“两弹一星”之后为中国赢得荣誉和国际地位的伟大创举。其后，“运十”进行了长时 间大规模试飞，几乎飞遍了中国的东西南北。

　　职业生涯因“运十”而终结

　　然而，正当程不时为“运十”能够早日定型，投入商业化生产的时候，“运十”却失去了资金支持，研发陷入停顿。 最终，1986年“运十”项目下马。

　　关于“运十”的下马原因，程不时老人不愿多谈，只是反复念叨着“历史会有结论的”。

　　在记者一再追问下，程不时无比感叹地回答“没有钱买油”。当时，程不时写了个报告给上级，提出一个继续试飞买 油的3000万人民币预算。3000万对于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来说，并不是小数目，况且继续维持“运十”项目需要投 入数亿元的资金。1980年代百废待兴，资金贫乏，为了从大局出发，国家决定牺牲“运十”项目。从现在解密的一些材料 中透露，“运十”下马确实是国家没有办法的选择，决策者非常清楚“运十”下马的后果。

　　国家没得选择，小人物更没得选择。作为“运十”副总设计师的程不时，“运十”的下马，让他从事业巅峰直接摔到 了低谷，程不时不得不提早四年就退休，蜗居在上海，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设计飞机。

　　“‘运十’下马实在可惜，中国与国外的民用客机制造水平的差距不是缩短了，而是拉大了。失去的只能失去了，让 更多人知道‘运十’的教训是我能做的。”程不时从来没有抱怨过个人的遗憾，而是感慨国家的损失。“运十”下马后，中国 民用航空“三步走计划”全部流产。

　　在结束采访后，程不时特意为记者拉了一曲《梁祝》。凄美的音乐在他的演绎下，更多几分神韵

　　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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