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兆民

　　20多年前，中国老百姓头上多了一顶洋桂冠——上帝。你去商店购物，便成了售货员的上帝；去乘坐火车、飞机、轮船，又成了司乘人员的上帝；去饭店吃饭，就成了厨师、服务员的上帝；去医院看病，又成了医生护士的上帝……一句话，就像你交完税就成了主人一样，你拿出钱来消费，便有人恭维你是上帝。

　　消费者成了上帝，对方该是什么呢？当然是“上帝忠实的仆人”了。然而20几年来，我竟很难感受到做上帝的尊严，总觉得自己不过是只无拳无勇的羔羊，受人骗、受人欺，遭人白眼，等人宰杀；而对方呢，不仅不是“忠实的仆人”，反而像是龙章凤姿的上帝。

　　比如出门旅行，在一切交通工具中，火车算是比较安全、实惠的。然而问题也随之而来，你买的下铺票就比中铺贵，中铺又比上铺贵——这怪不得铁路，优质优价嘛；可是你不幸买了张站票，一路累死累活，却跟坐票一个价，累死在车上也没地方说理。至于超员时除了卖报刊的，就再也见不到乘务员的身影；火车晚点了，即使晚了几个小时，也没人出来说句道歉的话；东西在车上被盗了，人被歹徒殴打了，列车概不负责……更是司空见惯，似乎铁路部门只要把你送到了站，就是对你的极大恩典。不仅如此，而且还想涨价就涨价，即使开个听证会也是你喊你的我涨我的。在中国坐火车，除了高官名宦我不知道有谁产生过当上帝的感觉？

　　当然，出门旅行毕竟不是稻粮菽麦，不可须臾离开；即使天天出门，还有飞机、汽车、轮船嘛，多一份竞争，消费者就有可能多一份尊严。最令人丢面子、没尊严的，是跟被称为“老虎”(比如电老虎、水老虎、气老虎)的部门打交道。他们是垄断部门，想怎么供应就怎么供应，想怎么收费就怎么收费，想什么时候涨价就什么时候涨价，跟用户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更不用说订立平等互惠的合同。在他们眼里，他们跟你压根儿就不是平等关系，他供给你电、水、气，那是对你的恩赐。所以，他们想拉闸就拉闸，想限电就限电，想停水就停水，想停气就停气，因为停电、停水、停气给你造成了损失，连个“对不起”都不说，更不要说赔偿损失。对此我常想：到底谁是“上帝”？施舍恩赏的不是“上帝”，接受恩赏的倒成了“上帝”；说了算的不是“上帝”，说了不算的倒成了“上帝”；高高在上的不是“上帝”，磕头作揖的倒成了“上帝”……这不是邪门吗？

　　作为消费者，多少能为自己找回一点尊严的事，是到商店和自由市场购物。在那里到处有灿烂的笑容，你年龄不大却被尊称为阿姨、大叔，你下岗多年却被尊称为老板，你想砍砍价对方会说“好说好说”。不过，你稍一疏忽就可能上个大当：蔬菜可能昨天刚喷过农药，肉里可能注着大量的水，面粉里可能掺着滑石粉，名烟、名酒可能就产自郊区农村，名牌服装原来是本地个体裁缝的杰作……经历了太多失败后，你就会醒悟：在这些商贩眼里，你其实也不是什么“上帝”，而是一只爱慕虚荣的乌鸦太太，他们并不想听你唱歌，只是馋着你嘴里的那片肉。明白了这个道理后，我每次购物都战战兢兢，一点都找不到做上帝的感觉。

　　唉——，其实作为消费者，我们并不希望做别人的上帝，也不希望别人做我们的上帝，我们只需要两个字——平等，并且有具体而微、严肃认真的措施来保证这种平等。我们从“老虎”那里购买服务时，也能砍砍价，他们违背承诺，也该接受我们的处罚；靠我们交纳的税金养着的公务员们，能经常惦记着我们的权利，别让我们总受不法商贩的骗，更别让我们隔三差五地集体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