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主笔

　　在本期封面文章所提到的哈根斯公司和苏艺的利润最大化过程中，大连市和南京市政府有关部门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某些医院通过地下尸体交易建立了多少"小金库"?这是遗留下来的未决问题。

　　我们只是看到，在连尸体也可以随意买卖的时代里，哈根斯和苏艺这样的存在完美地诠释了全球化的真谛：资本和资源的跨国界自由流动，巨无霸跨国公司所行使的实际权力超过了许多国家政府，资本的力量凌驾于一切。民族国家的概念丧失了，正如哈根斯所说，"在通常意义上，标本是没有种族、民族的区分的，也没有个性，我们在处理一具标本时，已经完全抹去了他的社会痕迹。"

　　当然，不仅仅是经济的全球化，还是科学、艺术、伦理和哲学思想的全球化。这后面便是"无差别加工厂"的崛起──发展中国家成为你来什么料我便做什么活的大厂房。民众的反应则呈现了两面性：在日常经验中漠然不知尸体已在身边发臭，冲动的民族感情仅仅待到特殊日子来临时方才苏醒，仿佛股市的短暂勃起；然而，对于金钱的动向，又无时无刻不在显露出本能的敏感，犹如嗅到鱼腥的猫，连埋在坟墓中的古尸都会挖出来卖掉。

　　哈根斯仅仅是中国加入WTO后，西方经济乃至科研、开发工作大规模转移到中国来的一个例子。它不仅仅给中国经济的基本层面带来了变化，还引发了一场对中国传统价值的颠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千古理念，早被市场风暴刮得不见片影了。

　　哈根斯的版本告诉我们，"技术进步"至关重要。由科技革命引发的一些西方"后现代"争论也开始在中国知识界流传，比如，是否应该给活体器官注册专利，可不可以利用基因技术复制活体器官？技术本身并无善恶。但一些人认为，除去伦理上的考虑，技术的革新将使全世界共有的自然与人类遗产私有化，从而带来不可测知的后果。

　　不管怎么说，如今，先知先觉的人们开始更加重视全球化蕴含的争议性:技术风险，环境恶化，社会不平等，文化多样性的丧失，社会失衡与解体，民族心态的巨大落差，等等。

　　但对局势的看法因人而异，对于一个长期习惯把GDP增长数据当作最重要的甚至惟一评判指标的发展中国家来说，要考虑的首先是贫穷而不是生态灾难或者道德缺席。换了你面对哈根斯拱手相送的上亿元外商投资该怎么办？招商引资热与地方政府的政绩紧紧挂钩。"全面开创招商引资工作新局面"、"吸引外资上台阶"的口号打开了亿万条"绿色通道"。中国于是一夜间融入了全球化，并奇迹般地成为了全球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资接受国。

　　在中国人看来，全球化是一种普遍性的世界潮流，我们必须跟上它、加入它，但事实上，全球化这种普遍性话语也是为着满足某些特定社会阶层的利益而作出的表述。从15世纪起就依靠奴隶贸易发家、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国际资本，其狡黠和复杂程度都超出了普通人的想像。最近，我们已感到了一些忐忑：外国连锁店的不公平竞争;外资工厂使用童工、污辱女工、制造伤害民族感情的游戏软件;虚假出资和欺诈;偷漏税;倾销洋垃圾……甚至在国外已遭唾弃的一些破坏环境的生产流水线也以"高新技术"的面目落户于中国。

　　跨国公司的无所顾忌映衬出了中国的体制性缺陷。市场秩序混乱，政府职能转变不到位，法律监督的缺失，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发展经济……等等，更可怕的是人心在这20多年里已越变越冷漠，越来越贪婪，不负责任者常常可见。总之，对于一个没有走上真正的文明发展之路的国家，在今天以前，怎么样还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中国领导人最近提出了新的发展观，那是一种全面、协调和可持续的发展理念，是要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铸造法治与德治的通好，构建技术与艺术的交融，最终达成心与物的圆满。因此，有关死后我们去哪里，就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哲学话题。新的执政理念必然导致商业行为发生改变。对于资本持有者来说，如果他仍然只是一个经济的强人但却是一个政治和文化的愚者，那么，他就是拿着自己的未来在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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