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董晓宾报道 围绕这场发生在中国和韩国之间的文化事件，中国传统文化的命运再度成为国人关注的话题。中国人对待外部世界的胸怀也在这起文化事件中接受了检验。中国民俗协会秘书长、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高丙中与本报记者交流了他对这些问题的看法。

　　岳阳保卫中国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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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端午节发源地的缘故，岳阳成为这次事件被关注的中心。有报道说岳阳正在掀起一场“端午节保卫战”。究竟该如何看待岳阳人乃至国人对这件事的反应？

　　“有的人可能嘲笑他们比较肤浅，极端，或者狭隘。但是，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比较正面的看待，尽管我对这件事情的观点可能和他们有很大的差距甚至相反”，高教授认为，二三十年以前，要把一个老的东西拿走，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但现在，人们把一件传统的东西看作是我们的文化、是我们的价值、乃至我们生命的一部分，这一点很可贵。所以“我们可以从正面看待他们对这件事情的比较强烈的反应，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高教授告诉记者，虽然自己的观点不同，但通过岳阳的运作，能把岳阳和我们自己文化中很多有价值的东西联系起来，所以这还是很成功、很好的一个运作。他认为，岳阳的“端午节保卫战”，它最有价值的影响不在于做给联合国看，也不是做给韩国人看，而是影响国内对端午文化乃至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的提高。

　　文化遗产不是面包

　　但高教授强调，在一个更大的层面——尤其是站在东亚儒家文化圈的角度来看，“保卫”也许不是一个高明的做法。“比如说端午文化，其他国家有相近的习俗，在发生学上，中国是发源地。但就现实来看，中国有端午文化，但韩国也有，不能说别人的是仿造品，是没有价值的。它们也是在借鉴外来文化的基础上把自己特有的观念、表演艺术融入进去。你有爱国心，别人也有爱国心，他怎么可能把完全外国的东西看作自己国家的代表作呢？这是不会的。因此，(韩国端午文化)肯定有它的合理性。即使你不了解，也应该假设别人的合理性，这样相互之间的文化共享才有一个前提。”

　　高教授进而指出，中国是东亚重要文明，几千年都是文化输出者，别人和我国共有文化。今天各国间如何更好地和平共处？如何让不同民族的价值观更容易沟通？应该把历史作为一种资源来对待。“别人主动把和你有渊源的东西认作他的代表，这是我们要花多少钱才能推动和实现的东西。美国、欧洲，近代以来直到现在不都是花钱来让别人认同他们的东西吗？因为他们深知，获得认同之后，被认同者说话就更主动。这是无价的。”

　　因此，高教授告诉记者，从长远来看，从更大的层面来看，韩国对端午文化有兴趣，这应该是值得我们高兴的东西。我们还要利用这个机会，进行更紧密的中韩文化交流。我们有端午文化，韩国有端午祭，可否考虑合报一个几个国家共享的文化代表作？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就有这样的机制，几个国家同时申报一个项目，算共有文化遗产。这样，多个主体都能赢得自己追求的目标。“文化不是一个物品，是抽象的，在符号的层面。你可以享受，我也可以享受，相互不妨碍，并且，因为大家可以共享，也使得这种享受更有价值。不像面包，你要多咬了一口，我就可能少咬一口。两者逻辑是不一样的。千万不能拿看待面包的眼光来看待文化遗产。”

　　高教授反对那种将韩国申请端午祭当作文化掠夺的看法：他认为，这种说法一是误解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的目的；二是把申遗和注册商标混为一谈，“申遗是把你们文化的代表作品提出来，这是一个好东西，你们都承认的，在世界上提出来，让世界都能知道和分享；而不是说假如韩国人申报了端午祭，那以后中国人再过端午节就要交费了”。

　　“他国用表达自己文化的机会也把你文明中优秀的东西彰显到世界的舞台上来，在我来看，对于中国文明只会有所得，而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传统文化表述断裂

　　韩国申请端午祭深深刺痛了中国人的自尊心，为什么源于中国的传统文化感觉在国外保护的比国内要好？有人直言这种现象乃“中国传统文化的悲哀”。

　　高丙中认为，实际情况可能不是这样的。从“五四”运动开始，中国一直都在“表述系统”(文化人类学词汇，指媒体创造的现实——编者注)中与传统做彻底决裂，以此增加自己的发展速度，因此造成了传统文化在今天中国的断裂感。

　　高教授将这种情况与日本、韩国作了比较。他指出，把传统转化成现代化的正面支撑，日本在表述层面做得是最成功的，韩国的情况与日本比较接近。“中国也不可能把传统毁掉而重新开始一个现代社会，我们不可避免要利用许多传统的东西，但在表述层面我们却是把传统拿掉了。而日本的几个层面相互之间是比较配合，比较契合的。不仅社会运作是连续的，它的表述系统也是连续的。”

　　对于与历史上相比，中国目前即使保留了传统的形式，也缺乏原有精神内涵这种说法，高教授认为，尽管有理，但这种说法的产生也是有其特别的机制。“因为当前对未来的展望、对过去的复述都是根据当前我们的处境、我们的话题、我们的目的在利用原来的东西。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我们现在说与原来对传统的崇拜程度相比，现在比较弱了，而在古时候同样也是说‘人心不古’。”

　　媒体扭曲中国人胸怀

　　围绕“端午之争”的种种议论，有人感叹，中国盛唐时期的开阔胸怀到哪里去了？高丙中对“盛唐胸怀”这种说法表示怀疑，“那时并不是说你来分享，在我来说，你拿去我的东西不在意；而是我认为你在许多方面比较落后、比较不够文雅、因为我能让你更文雅，这种心态你要说自信也可以，但更有点自大”。

　　高丙中认为，现在虽然谈不上古典时期的那种自信，但我们确实已经超越了近代以来自卑的低谷。中国看世界的眼光，在今天和其它国家国民比，并不落后。“一直以来中国都把向外面学习、了解外面放到国策的战略高度。就像中学生考世界地理，美国的学生肯定考不过中国的学生。这些现象汇集起来，潜移默化中会对国人看待世界的眼光产生很不一样的后果。”

　　但是高丙中指出，媒体往往会扭曲了人们对现实的看法。在网上比方说有10个人发言，可能有3个人是比较极端的，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这个社会有30%的人也持极端的观点。“因为他有极端的言论他才说的吗！如果很平和他就不用说了，他会觉得这是常识，人们通常都会这么讲呀。”

　　在“端午节保卫战”的话题上，高丙中就认为媒体有话题抄作的嫌疑。“就以端午这个话题为例，假如这一事件刚一出来，报纸上就说韩国申遗也没什么大不了啊，不用大惊小怪，那谁有兴趣看呢？这样就无法成为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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