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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又见芦花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08日18:12 安吉生态文化节组委会

  天亮了,素素拉开花布帘子往里瞧了瞧,爷爷不在。她跨到船后,在后舷上一摸,网袋子也空了。她心里一惊,然后跺着脚,狠劲地啐了一口,混爷爷臭爷爷,上次说好带我一起去集上的,又把我一个人落在船上,哼,死赖皮!

  素素坐在后舷上哭了,那样子真有点惊天动地的架势。有风吹过芦苇荡,“簌簌,簌簌——”的声音围绕着素素,素素猛地掬起一捧水打在身边的几株芦苇上,“不要你们叫
,不许你们叫我名字!连爷爷也不疼我了,谁稀罕你们叫我?”

  素素哭了一会儿,渐渐地安静下来。她突然想起一个事来,急急地跳上浅滩,解开锚绳,撂起撑杆,把船朝荡西划去。

  苇生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见她过来了,便把船舷往前靠过来,然后撂开膀子把一样灰乎乎的东西朝素素扔过去。

  素素在空中一接,沉沉的,香香的,是一包用碱泡过,又在太阳底下晾干了的粽叶。素素朝苇生笑了笑。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苇生说,“爷爷不在,你一定又偷懒了吧。”

  “你才偷懒了呢!爷爷又一个人去集上了,他总不肯带上我。”素素说着说着,眼睛一红,又想哭了。

  “别哭别哭,下次我去集上,一定带上你。”苇生说着,调皮地向素素眨着眼睛,素素一撅嘴,“哼,谁信?你也是个小赖皮!”

  有风吹过芦苇荡,“簌簌——簌簌——”的声音在苇叶和芦花穗子上飘过去。苇生说:“听,素素,有人在叫你哎。”素素白了他一眼,“是风,是风吹过芦苇的声音。”

  “不是的,你往后看,真的有人。”素素将信将疑地转过头,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芦花,被蓝色的天空和澄清的湖水映得一片雪白。

  “素素——素素——”是清亮的男性的声音。那声音离她那么近,却又飘得那么远——是苇生,明明是苇生的声音!

  素素攥紧拳头,刚想回过身来揍他,苇生的船早已离她丈远了。他站在后舷上,轻轻地用蒿拨着船。然后荡子里响起了清亮的歌声:“芦花白,芦叶青,渔家妹妹水灵灵——”

  那是素素常常在船舷上织网时唱的歌,小的时候常听阿妈唱,觉得好听,就学会了。后来,苇生也学会了,他在这荡子里唱,素素就不好意思再唱了。

  芦花又白了,苇生又该带着他的铁剪铁镰来荡子里了吧,咔嚓咔嚓地剪着芦苇,然后剪下芦花,作成笤帚,摘下苇叶,作成包粽子的粽叶,把苇杆劈成篾,打成苇席,然后挑着、担着,到集上去卖。

  那个有集市的小镇到底有多远呢?素素想,下次赶集,苇生真的会带上我吗?

  想着想着,素素的脸上泛了红。

  爷爷很晚才回来。鱼篓子差不多空了,只剩下几条死了的小白条。爷爷把小白条扔在后船舷上,喂给阿根吃。阿根是一只老水鸦,爷爷说阿根年轻的时候逮鱼可厉害呢,出一次船就能逮上十几斤鱼。可惜,岁月不饶人,阿根老了,连下水下不了了,爷爷舍不得杀它,就一直养着它。素素知道阿根就像爷爷的老伙伴一样,爷爷喝了酒,就会一个人对着阿根说很多话,说一些素素怎么也听不懂的话。

  爷爷从集上带回了两斤糯米,还有一壶酒,素素有点失望。上次集市爷爷还扯了几尺花布,给素素做了件花衫子,剩下的布做了船舱里的花帘子。爷爷说,素素啊,睡觉的时候把帘子拉上了啊。素素问为什么呀?爷爷说,素素大了,素素不可以再枕着爷爷的臂弯睡了哦。素素的脸红了,然后她看着爷爷像芦花一样白了的胡子,在湖风里一颤一颤的,像阿根那衰老的、无力振起的翅膀。

  素素接过爷爷买的糯米,在湖水里淘了,架在小炉子上蒸着,然后她从酒坛子里捞出几根浸泡着的芦苇根,细细地切了,放在糯米饭里。天已经黑了,一轮上弦月渐渐显在宝蓝色的天幕上。素素点上煤油灯,在灯下和爷爷一起包着粽子,抽叶、放馅、包角,再用破了的渔网绳细细地扎起。爷爷的动作快,素素的粽子包得灵巧,爷爷老说,哎呀,素素大了,粽子也和人一样,越来越好看了。

  快开船了,爷爷总还要回头叮咛上一句:芦花带了吗?

  带了。素素说。

  好,去看你阿爸阿妈吧。

  船在平静的湖面上划着,像漾在一片平整的水镜上,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晚归的孤雁贴着湖面低低地飞着。

  每年的这一天,爷爷都会带着素素来这个地方,离荡子很远很远。素素从来不知道它究竟在哪个位置,但爷爷却从来都不会走错。

  给你阿爸阿妈磕头,爷爷说——让他们可以在这里安生。

  素素在船舷上跪着,向那片茫茫的水拜倒,磕头。小的时候,爷爷总骗素素说,阿爸阿妈到另一个世界驾船打渔去了,素素磕了头,他们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其实素素心里都明白,阿爸阿妈再也回不来了,那晚出船,遇上了暴雨,船沉了,阿爸阿妈死了——他们死了!

  那时的素素大概只有六岁吧,她觉得从那时起她就已经能面对死亡了,素素自认为她已经长大,不再是爷爷心中那个脆弱的小女孩。

  后来,爷爷不再骗素素,他教素素包粽子,用荡子里的苇叶包,用荡子里的芦苇根作馅。爷爷说,湖里的鱼吃了粽子就不会再去吃阿爸阿妈的肉了,阿爸阿妈吃了芦苇根,就不会忘了芦苇荡里的家,不会忘了爷爷和素素。

  素素把粽子一个一个地沉入湖里,然后洒上酒。爷爷抱着膝盖坐在船舷上,身边是他的老阿根。

  爷爷在清冷的月光里沉默了良久,然后就开始了他的唠叨,他面朝着空空的湖面,却又像面对着坐在他对面的阿爸阿妈。

  “你们说吧,素素这孩子大了,该给她找婆家了。我是想再不要把女娃子嫁到船上了,素素应该去做岸上人,跟那些岸上的姑娘一样,有几间砖瓦房,去学裁剪和绣花……镇上刘家的小儿子倒是不错,在县城里上学,可就是他娘凶了点,我怕素素受委屈。西山村的小白倒也跟我提起过素素,可我就觉得小娃子太滑头,怕是靠不住……我看素素倒是跟荡子里的苇生处得不错,可惜小伙子和我们一样,是个靠荡子活口的水上人……”

  爷爷说了好久好久,似乎要把他一年里的话全部都掏出来。说完了,爷爷站起身来,对素素说,放芦花吧。然后他就走到前舷上开始摇橹。

  素素把雪白的芦花堆在舷上,一枝、一枝地接在水里。船慢慢地滑去,湖面上,多了一条白色的练子,在上弦月的微光里漾着,漾着。

  爷爷说,放上芦花接成的练子,阿爸阿妈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素素很相信爷爷的话,阿爸阿妈会沿着素素的芦花,回到荡子,落入素素那些温馨美丽的梦里。

  湖风里,响起少女青涩的歌声:

  “芦花白,芦叶青,渔家妹妹水灵灵——大雁去,白鹭归,阿妈何年看囡回——看囡回——”

  阿根不久之后就死了。它老得连站在舷上都站不稳,掉到水里,扑楞了几下,就淹死了。爷爷把它葬在浅滩上,还插上了一枝芦花,让素素准备了一些鱼虾放在小土堆上。爷爷之后就更加沉默了。他老是靠在舷上,抽着他的水烟袋,一声不响,黑色的夜里,素素觉得他像极了那只蜷在舷上一动不动的阿根。

  爷爷真的老了,顶着风,他已经摇不动橹了,而素素,却美得那样健康,皮肤水灵灵白嫩嫩的,就像春天浅滩上刚冒来的新芦芽儿。

  荡子里的芦苇开始黄了,苇生的铁剪子在荡子里咔嚓喀嚓地响着,然后,一片片芦苇倒在他船舷上。他的船滑过素素的舷,苇杆上雪白的芦花连成一片,像冬日里晶莹的雪。

  苇生朝素素的船上扔一个苇叶包,重重扔的时候,里面装的多是红菱和白藕,轻轻放的时候,素素就知道里面肯定是野鸭蛋。素素朝苇生笑笑,又撅撅嘴,然后从舱里捡起几个螃蟹朝苇生扔过去,“蜇死你!”素素笑着大声说。

  对面船上的青年也笑了,然后他轻轻地划着船,唱着歌,慢慢远去。

  素素站在舷上,看苇生的船越划越远,直到湖面上,只看得到芦花闪着的那一点白。

  素素想,秋天多好,芦花白了,苇生就会来。

  在秋天快结束的一个晚上,素素发现爷爷死在船的后舷上。他靠在舷上,手里拿着他的水烟袋,一动不动,就像他往日里在黑色的夜里沉默着一样。可是任凭素素怎样唤他,摇他,他都不会再应一声了。爷爷死了,他连最后叫一声“素素”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素素。

  素素哭了,这次她哭得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听见。她躲在舱里,把脸蒙在爷爷买给她的花布衫子里,直到红红的染花印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月亮又从湖的那边升起来了。今天,是一个大如圆盘的满月。素素把爷爷平平整整地放在舱里,手里塞着他的水烟袋。她轻轻地用蒿拨着船,划到荡子东面,在那片今年秋天仅剩的芦苇上折着芦花。

  然后素素摇起橹,带着爷爷来到了阿爸阿妈消失的地方。月亮很圆,照得四下里一片澄净。素素拿起凿子,在舱板上一点一点地敲着,终于,水开始漫进来。

  有两只白鹭从素素的头顶飞过,扑起的翅膀带来一阵风,吹得素素手上的芦花“簌簌——簌簌——”地响着。

  爷爷说,人死了之后,灵魂都会变成白鹭在天上飞,然后回到荡子里,扎窝、住下。真的吗?刚才那两只白鹭肯定就是阿爸阿妈变的,他们扑楞着翅膀,在叫着“素素——素素——”

  爷爷,爷爷你在哪里呢?

  爷爷你不用急,素素会用芦花接成的练子,带你回家。你一定要沿着素素铺的芦花练子,一定要回来找素素……

  银色的月光洒在湖面上,天地之间镀上了一层薄雾般的银霜。一条芦花练子在湖面上缓缓地延伸着,越来越长,越来越慢。

  平如水镜的湖面被划出了波纹,有船过来了,一个声音在水面上回荡:“素素——素素——”

  是风吹过芦苇的声音吗?素素想问。

  可是湖水没过了她的唇,她的眉,她的头发。

  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素素逐渐下沉的躯体。素素笑了,她想起来了,这是苇生的声音。

  第二年秋天,芦花白了,人们没有看见往年那个健壮的青年带着他的铁剪铁镰来收芦苇。而他一直对着唱情歌的、那个美得像春天里的芦芽儿一样的少女,也再没有出现。人们猜测说,他们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对白鹭,到外面的世界里去飞翔了吧。

  六十年后,太湖的一条游艇上,坐着一位白发的老妇人,她的身边是一位少女,手里拿着一袋包好的粽子。

  游艇转过一座山,眼前出现一片莹白如雪的芦花,老妇人浑浊的眼里盈满了泪花。

  广播里传来清朗的声音:“各位旅客,您现在所看到的,是新建立的太湖浅滩生态保护区。这片芦苇荡绵延几十公里,成为各种淡水浅滩生物的乐园,尤其是在秋季,芦花雪白,鸥鹭翻飞,是沿太湖著名的生态景观……”

  “它以前叫——叫青水荡,大概已经没人记得了吧。可它还像以前一样美,一点都没有变。”老妇人说。

  “船靠近了。青荻,别忘了摘芦花。”

  “知道了,外婆。”

  游艇在芦苇荡旁停留了一会儿,有白鹭从老妇人的头顶飞过,仿佛是要飞过她六十年的记忆。六十年那,她的头发都已如芦花一样雪白。

  船又开了,缓缓地离开那片雪白,越来越远了。少女把粽子一个一个地沉入湖里,然后捧起胸前的一束芦花,轻轻地、枝一枝放入湖里。

  “外公,外婆说,在湖面接上芦花练子,就可以让您找到回家的路。您可一定要回来啊,外婆想您呢。”

  老妇人笑了。有风吹过,芦苇丛依然“簌簌——簌簌——”地响着,是故人依旧在叫唤她的名字吗?

  “芦花白,芦叶青,渔家妹妹水灵灵——大雁去,白鹭归,阿哥何时看妹回——看妹回——”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湖面上浮着,轻轻的,断续着。

  太阳要从湖里沉下去了,雪白的芦花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然后,有白鹭扑楞楞飞起来,贴着湖面,低低回旋……(谢炜)

  相关专题:浙江安吉生态文化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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