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鹅之父

　　题记：德国有位玛丽德小姐，她来过山东威海的荣成天鹅湖。回去后她写了一篇文章，向德国人宣传荣成天鹅湖的一些保护情况。她在文章当中写到，德国有一个保护天鹅的专家叫尼斯，大伙很爱戴他，所以给他起了个名字，称作“天鹅爸爸”。而在遥远遥远的中国东方，也有一位细心保护天鹅的一位老人叫李明伟，他也是“天鹅爸爸”。于是，国内的媒体就干脆把它译为“东方天鹅之父”了。

　　位于山东半岛最东端的成山角又被人们称为“天尽头”，它以秦始皇三巡至此派人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而闻名天下。这里湍急的海流和起伏的潮汐，使之形成了许多天然泻湖。荣成天鹅湖便是其中的一个。每年冬天，成千上万只大天鹅从西伯利亚和中国新疆的巴彦布鲁克等地飞往这里，使这里成为目前世界上最为密集的大天鹅越冬栖息地。

　　随着天鹅的到来，天鹅志愿保护者们又要忙碌起来。

　　每年11月中、下旬，随着西伯利亚冷空气的南推，天鹅湖便会感受到冬的信息。人们知道，在这个季节，来自遥远北方的客人会成群结队，翩翩而至。

　　年年岁岁，天鹅保护志愿者们总是最早迎接他们的客人——有学校的孩子，有每年来拍天鹅的摄影家，还有天鹅湖周围的义务巡湖员，当然，同时迎接他们的，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各样的水鸟。

　　迎着秋天金黄的阳光，闻着农舍秋收果实的浓香，初归的天鹅异常亢奋。婉转的叫声中欢唱着长途跋涉后的愉悦和久别重归的新奇，使他们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馨和惬意。尽管如此，当人们试探着进一步靠近它们时，可爱的生灵们却依然十分戒备。

　　我们与李明伟老人的接触已经十几年了，他是成山卫镇的一名退休教师，微胖的身体整天骑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到处巡视，观察并记录着荣成天鹅湖的许多相关信息。我们通过电话后，在天鹅湖的湖边亭子里回合了。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架用了多年的望远镜，(这是八五年山东的朱其民省长专门送给他的)戴着鸭舌帽，还不时用笔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天鹅都在那里喝水，那里有淡水源。天鹅在喝水的时候，咱们人在靠近它的最近距离是50米左右，再近就不行了。如果咱保护的情况比现在更好，也就是说，人类文明程度越高，天鹅与人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小。现在保持50米的距离，说明50米的距离就是咱们现在的文明程度。这比前几年情况可是好多了。”李明伟老人满脑子的天鹅，我们每次来都能学到新的东西。

　　被我们称为天鹅爸爸的李明伟原是荣成六中的地理老师，在文革动乱的年代里，他目睹了贫穷加野蛮而导致的对大天鹅和其他珍禽的大肆猎杀。在那个饥饿的日子里，土制的猎枪轰响后，湖面上一片白色——死去的天鹅被人们用拖车拉着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从那时起，他便发动全校的师生成立天鹅保护小组，顶着各种压力，开展天鹅保护工作。

　　在地球生命史的发展过程中，天鹅曾有过种类繁多、数量辉煌的历史。然而，到了近代，全世界仅剩下5个品种10万只左右。而在荣成天鹅湖栖息越冬的大天鹅是整个天鹅家族中最为珍贵的一种。现在看来，李明伟三十多年前的远见为我们人类做的工作是多么珍贵。

　　11月刚过，就是农历大雪时节，天鹅湖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在这样的时节里，李明伟和天鹅志愿保护者们总要到天鹅湖巡视和观察天鹅的情况。

　　天鹅都在湖当中，用望远镜看得很清楚，这里最少也有四、五千只，有关记录表明它们是从新疆等地飞过来的。那些闪亮的白色的是大天鹅，灰色的是小天鹅，灰的与白的是大小之分。他们11月中旬到，第二年的3月中旬才走。荣成所有的泻湖中，每年飞到这里的天鹅数量有一万多只，这在全国的其他地方是少有的。

　　李明伟的家中成了天鹅的救护所。每年春节前后，天鹅湖畔象往年一样节气融融，李明伟的家中总是有这样的“客人”，——这只天鹅是两天前的凌晨，他在巡湖时发现的，当时已奄奄一息。经过李明伟的精心照顾，天鹅已经能够直起身子行走了。

　　节日里也是全国各地的摄影家们最忙碌的时候，尤其是威海的摄影家们，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不畏严寒的敬业态度，使他们的相机中飞出千万张形态各异的天鹅到世界各地的刊物和媒体上，让世界各地的人们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天鹅湖，有那么多看护天鹅如孩子们一般的人们。

　　几年前，威海的摄影家们曾在北京搞过一次以大天鹅保护为主题的摄影展，由于经费短缺，展出是在王府井的街面上进行的。为了进一步呼吁保护天鹅，他们计划拍更多更好的片子，在北京美术馆搞一次大型天鹅题材的影片展出。

　　和李明伟一样，温章、王晓光两位摄影家也是天鹅志愿保护者中最执着人。每年冬季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在天鹅湖上度过的。一连十几个年头，他们都自费在这里和天鹅相伴。

　　天鹅湖边，有一位叫李尚才的老乡。在他的家中，每年春节前后都有天鹅摄影爱好者来此过夜。到天鹅湖的次数多了，这里的大人、孩子都和这些人蛮熟。前些年他们来这里，租用老乡的自行车等用具。后来，乡亲们得知他们是自费从几十公里外来这里巡湖拍照，干脆连租金也不收了，还做上好菜拿出好酒满热情招待。

　　胶东的春节前后总是有场大雪，天鹅湖数十平方公里的湖面覆盖着白皑皑的积雪。这时候，波光鳞鳞的湖面被冻雪覆盖着，天鹅们的生存面临着最严酷的考验。在这样的日子里，天鹅保护志愿者们总要更加细心地观察和保护着天鹅。因为此时被冻雪困扰的天鹅，最容易受到自然的和人为的伤害。

　　用了近二十年的望远镜是李明伟的至爱，它有着李明伟过去保护天鹅的荣耀和艰辛——这架高倍望远镜连结着一位省长和一位天鹅志愿保护者鲜为人知的情节。1985年，经过李明伟和其他天鹅志愿保护者十余年的宣传和呼吁，大肆捕杀天鹅的人们已明显减少。但是围海养虾之风却是使天鹅湖面临着彻底被毁的厄运。此时的李明伟一面据理阻止，一面向上级部门发出数百封拯救天鹅湖的紧急呼吁。当时的山东省副省长朱其民得知这一情况后，对李明伟的行为给予了充分肯定，并亲赠了这架望远镜以示支持。

　　今年的天鹅湖喜气洋洋，一片祥和。

　　正月十五过后，天鹅湖畔的渔家人开始忙碌起来。

　　天鹅湖上的大天鹅此时开始向周邻沿海扩散，因为这时湖中的大叶藻已经吃尽，他们只能到周邻海域觅食。

　　当社会文明在不同层面上自低而高逐步递进时，人们在反思以往愚味的同时，也会发现今日的诸多遗憾。如今对大天鹅大肆猎杀、野蛮涂炭的时代已经过去，但经济建设对环境的破坏，成为志愿者们新的困惑。就在前段寒冷的气候里，李明伟他们发现了一只死去的天鹅。天鹅看来不是枪杀的，经过大家商量，他们把天鹅送到医院解剖，发现天鹅的营养状态不太好，肠胃有些发炎，天鹅的消化器官不是很健全。污染可能是造成天鹅死亡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经过专家们进一步化验，天鹅的死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大叶藻的减少造成了营养匮乏，二是在消化器官中发现了被污染有害物。

　　这一天，天鹅保护志愿者们决定再一次对天鹅湖的环境状况进行调查。发现湖里的有些地方海藻也不长了，全是青苔。直接原因是因为八十年代围海养虾，拖拉机向里边拉土筑坝，水不循环了，这样把整个天鹅湖都给淤积了。

　　经济开发对自然环境带来的消极影响，早已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他们在查阅大量资料后得知，天然泻湖的淤积和自然环境的恶化，曾是世界性环保难题。自七、八十年代以来，发达国家已在注重解决这个问题。最近几年，中国青岛海洋大学、海洋科研所等单位，也积极借鉴国外经验，在这一课题的研究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因此当地政府委托这些高校和科研机构对天鹅湖的综合治理提供可行性方案。

　　为了配合当地政府更好地实施天鹅湖综合治理计划，正月里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李明伟和温章两人赶往两百五十公里外的青岛海洋大学做进一步咨询：

　　温章：陈教授，你说天鹅湖想恢复原来的面貌就得象你说的这样搞吗？

　　陈教授：现在我们国家真正这样搞的这是第一家。

　　李明伟：哦，这是第一家。

　　陈教授：在学科上讲是很看重的。

　　李明伟：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开湖口么？

　　陈教授：现在初步的考虑是打开湖口，把那里打开以后，能够使得落潮流速比涨潮流速大，才能恢复原状，才能慢慢地通过海水的力量把沙子从湖里带出来。

　　温章：现在恢复天鹅湖的生态环境，最困难的是什么？

　　陈教授：最困难的就是恢复天鹅湖本身的水文环境。现在就是资金的问题。技术上讲是没问题的，就是谁出钱的问题。现在有钱的话项目马上就能启动。

　　在海洋大学海洋实验室里，李明伟和温章目睹了泻湖综合理治课题的突破性进展，但真正用于天鹅湖的实践，由于财力等方面的原因，目前还非常困难。

　　阳春三月，天鹅湖又迎来了融融春意，呆不了很长时间，天鹅们就要飞到遥远的北方。此时分散于天鹅湖周邻数十处的天鹅拼命地觅食，和平静的湖面相比，这里风急浪大，天鹅们要经受风浪的吹打。补充营养的同时，它们或以家庭、或以部落为单位，反复地进行飞行演练，穿梭于天鹅湖周邻的各个海区。天鹅保护志愿者们知道，这预示着离大天鹅的飞返，已为期不远。拼命地觅食和反复的演练，是天鹅们在为不久的长途迁徙做着准备。

　　这个时候是天鹅保护志愿者们忙于奔波的季节，他们穿梭于各个海区之间，关注着大天鹅的情况，为它们的顺利北迁做些什么。他们发现，由于食物的贫竭，成群的天鹅已经登上岸边的麦田里掠食麦苗，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一方面，它反映了天鹅湖的资源已十分枯竭；另一方面，当天鹅危害到农民的利益时，有些预测不到的事情就极有可能发生。

　　这件事情也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他们决定，由于天鹅的掠食而造成的减产，由政府给予补贴，但任何人不得伤害天鹅。他们在做好群众工作的同时，还决定为天鹅们撒放食物。他们的行为，得到天鹅志愿保护者们、当地群众和学校师生的热烈响应。

　　由于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救护措施，天鹅们将安然无恙地度过迁徙前最艰难的时光。

　　由于志愿者们的宣传和政府、社会对保护天鹅的重视，分散于各处的天鹅和渔家人友好相处。

　　三月中旬，农历中九九八十一天的冬季即将过去。这时节，太平洋的暖风徐徐吹来，渔家人迎来了百鱼上岸的春汛。早些起程的大天鹅，已经开始北飞。

　　这一天，李明伟决定将收养的两只天鹅放飞，让它们和伙伴们一起飞回到遥远北方的那个家。经过几十天的精心养护和相处，大天鹅和李明伟已有深深的感情了，怎么也不肯离去。尽管不远处的伙伴在向它鸣叫，但它们的双翅却始终不肯煽动。为了顺利放飞，李明伟和伙伴们只好将它们转移到离大群天鹅更近的海滩上。

　　在电视台拍摄的李明伟放飞天鹅的录象资料中，我不经意看到了一只天鹅的眼角有一滴水珠。我不知道那是天鹅感激人类的眼泪还是附着上的海水，在仅有千分之一秒的播出时间里，它让我们看到了。

　　或者是让我们人类看到了！ 作者：刘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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