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住沙漠喉咙的孤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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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2月31日17:02 南方周末 | ||||||||
守护绿洲 柴春芽/摄 一块被温家宝总理批示5次的绿洲 扼住沙漠喉咙的孤城 □本报驻京记者吴晨光 □实习生郭奕雯
“生存还是死亡,是一个问题”。这句莎士比亚的经典对白,在绿洲与沙漠的交界处显示出了它特有的现实性与残酷 性。可是又有谁知道,沙漠本就是土地的一种原生状态,如果我们不能顺应自然规律,它将变得越来越桀骜不驯。民勤只是一 个缩影。 这是一扌不灰褐色的土,泛着微微的白光。用舌尖轻舔,强烈的盐碱味会立刻让味蕾麻痹。土里感觉不到一点水分和 黏度,它顺着指缝不停地滑落,随风而逝。顺着尘土飘落的方向,一条“分界线”延伸到天边。 这是甘肃省民勤县青土湖,这是农田与沙漠的交锋处。脚下的湖水已干涸了40年,惟有满地的贝壳,能证明这里曾 是一个碧波连天的地方…… 逐年寥落的驻守者 几千年来,民勤绿洲扼住了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的喉咙,阻止黄沙推进,被称为“沙海一叶舟”。如果民勤失 陷,不但民勤以东约100公里的武威、金昌两地会被沙漠埋葬,河西走廊也将被拦腰截断,难逃消失的厄运。民勤绿洲的消 失,还将改变大气环流的模式,中国北方整个气候将受到众多沙漠效应的左右,种种影响并将持续到南方。换句话说,如果没 有民勤,沙尘暴就不是一年几次,而将成为北方气候的常态。 中渠乡煌辉村,盛汤国在院前忙碌着。 “今年的沙尘暴、霜冻和旱灾让田里的6亩棉花几乎绝收。”这位52岁的男子说。 盛汤国出生在这里,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兄弟四人分别以尧、舜、禹、汤取名。这是老民勤人对盛世富足的一种 渴望。 但这种渴望正在被沙漠吞噬着———盛汤国被取名为“汤”时,煌辉村有1300多人,如今跑得只剩下不到300 人。他所在的四社只剩下两家五口。“能走的全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盛汤国望了望他羊圈里的8只绵羊,那是他今年生活的全部指望。在这个年收入只有几百元的贫困地 区,种棉和养羊是大部分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当地的废弃房子逐年“入土”——房顶上能用的材料先被拆光,只剩黄土砌成的四壁,风沙磨蚀土墙,一年矮过一年 ,直到化为土地的一部分。 外人很难体会那种背井离乡的痛楚———盛汤国的语气中流露着孤单,“我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男人和我喝酒、痛 哭的情景。” 贴着“生态移民”字样的大客车来了,女人和孩子们哭着喊着;男人们跪在坟前,向父母和祖宗磕最后一个头。有更 多的人,在平日里默默地坐上路过的拖拉机,离开。 民勤县环保局局长石多义说:“他们大多去内蒙古和新疆,而且基本上一去就不回来了。” 因为移民,民勤留传着这样一句话:“天下有民勤人,民勤没有天下人”。移民多出自这片干涸的湖区。据民勤官方 统计:2004年移民共120户,620多人;近十年外流达6480多户,2.6万多人。 沙漠蚕食农田的声音 民勤县的《政务信息》中有这样一串冰冷的数字:目前,全县各类荒漠和荒漠化土地为2288万亩,占总面积的9 4%以上;近年来,已经有10万亩耕地沙化,395万亩草场退化,58万亩林地退化。在绿洲外围,还有60万亩流沙、 69个大型风口,窥视着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但从民勤的地名就能感受到当年的水景——中渠乡、东渠乡、泉山镇…… 沙漠在不动声色地向绿洲匍匐前行,人们听到了它蚕食农田的声音。 红色的腾格里与青色的巴丹吉林在青土湖前汇合,从东、西、北三面合围民勤绿洲,以每年10-25米的速度向县 城缓缓推进。 按民勤县政协副主席李玉寿的说法,“几个月前刚走过的平地,在几个月后,那儿就是一个沙丘了。” “当看到你的土地被沙漠一点点侵蚀,就像看到了自己孩子被人欺负。”中渠乡农民王起运说,“但你无能为力,风 墙、草隔等治沙方式只是权宜之计,沙漠在进攻,我们在退守。” 但历史上的民勤分明是一片泽国。“水边的芦苇有一房多高,春天黄花会开满湖堤。人一走近,受惊的大雁、野鸭会 腾空而起。”69岁的王起运这样描述他儿时的青土湖。 “青土湖真正干涸大约在40年前。”民勤水利局高级工程师常厚春说,“石羊河上游,武威、凉州的人口和耕地在 1950年代暴长数倍,再加上上游的10余座水库,使这里的水量急剧减少。” 1958年,在青土湖上游约100公里处,民勤人开始修建红崖山水库。它的目的是减少蒸发和渗漏,保护水资源 。不过,“亚洲第一沙漠水库”的建成,最终直接导致了青土湖的消失,水库成了石羊河的终端。 红崖山水库的入水量仍以每年1100万立方米的速度减少。1950年,流入民勤的地表水量为5.42亿立方米 ,到2000年只有0.8亿立方米。2004年5月,红崖山水库出现了1959年以来的首次完全干涸。 “干涸持续了80多天。”常厚春回忆说,“烈日的暴晒下,湖底全部龟裂,几十斤重的鱼都死掉了。” “如果不是父辈,我们不知道现在的沙漠为什么叫做湖区。”王起运的儿媳、36岁的孟春亭说。 《民勤水利志》记载:这片狭长而平坦的绿洲带,是因石羊河的冲积而形成。汉代时充沛的河水曾造就了了仅次于青 海湖的“潴野泽”。 魏晋时由于中游人口增加,石羊河水“省武威入姑臧”(中游两地名———记者注),致使下游民勤水势减弱,每况 愈下。到清朝后期,“潴野泽”分成了上百个湖泊,其中约100平方公里的青土湖成为石羊河的终端。 17年后,此地再无绿洲? “1980年代中期,中国科学院专家曾对民勤的生态进行调查。”常厚春说,“在调查报告的初稿中有这样的描述 :如果不加整治,民勤会在21世纪初消失。” 这一结论已经被民勤官方及中国学界基本认可。中国科学院研究员陈广庭近日对媒体预言了一个更为准确的数字:“ 按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这片绿洲的生命可能不到17年。” 为了生活与灌溉,人们开始抽取地下水。但又一次水危机突现——1970年代末,打两米左右的“土井”就能提水 浇地;1980年代中叶变成了10余米深的“锅锥井”;而在今天,取水已达地下25米。 “但从25米处取上来的水,连牛都不喝,也不能浇灌庄稼。”中渠乡村民罗河业说。 于是,机井被打到了地下300米,只有那里才有甜水涌出。“这是史前古水呀!”常厚春叹息道,“它形成于二叠 纪、三叠纪,不可能再生,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县环保局有关专家称,民勤地下水超量开采约为4.3亿立方米。 身处大城市的人,很难想象民勤农民吃水的艰难。每月逢五的日子,他们才能从院中的管子里接一次水,但给水的时 间绝不超过半个小时。他们待客的最高礼节是为客人打净水洗手,这里的水比油贵。 没有水,再坚强的植物也不可能存活。 最先消失的是胡杨——一种被称为“三百年不死”的植物,秋天,迷人的金黄色叶子会挂满树梢。而后是沙枣树,继 而是白茨、红柳。 “最让人心痛的是柴弯的消失。”李玉寿说,“柴弯不是植物,而是一个群落,相当于一条隔离带。它们被栽种在农 田边缘,是防风固沙最好的工具。”李玉寿说,当年,那些看守柴弯的老人们被称为“柴夫”,他们哼着小曲,用鞭子驱赶着 前来偷食的羊群。 绿色的柴弯已经消失了。没有了植被的约束,尘土轻易就飘入空气,飘向远方;沙漠也从潘多拉的盒子中跳了出来, 不停地向县城进发…… 风是沙土的帮凶。民勤的年均风沙日为139天,8级以上大风日29天,最大风力为11级、风速每秒25米。借 助风的伟力,民勤土也被吹遍天下。 沙尘暴来临时,会掀翻汽车,把白天瞬间变成黑夜,让屋子中灯光只剩下一圈黄晕。把棉花、瓜果打得七零八落,甚 至一度夺去了数名小学生的生命。这样的日子,民勤每年平均要经历37次。 决不能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1990年代后期,当漫漫沙尘飘过中南海后,中科院专家带着采集的沙土样本西行寻觅,最终把民勤定为中国沙尘 暴“四大策源地”之首。而后,有日本专家提出警告:如果沙尘暴的源头不能根治,黄沙最终将飘到西湖上空。 于是,大量的来自北京的记者云集民勤。他们在关注着这里的沙尘暴、这里的水、这里的沙漠和土壤。当新华社的《 动态清样》送达温家宝后,时任副总理的他批示: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从副总理到总理,温家宝对民勤的批示共有五次。“这与本届政府提倡的‘科学发展观’及‘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 有很大关系。”一位民勤干部说,“最后的批示把重点放在了‘如何保护民勤生态’的问题上。” 目前,当地官方与民间对此问题已经基本达成共识——补水,是解决土地沙化、阻止大漠侵袭的惟一手段。 2004年,民勤县关闭了110多口机井,以减少地下水的开采,尽管每口井可以为2000多人提供水源。另一 项与农民关系密切的政令是:禁止在路边及沙地牧羊,以保护植被。 事实上,除了关闭机井,目前民勤每年调入的黄河水已经达6000万立方米。李玉寿认为:只要民勤年地表水流入 量超过3亿立方米,其生态在两年内就能恢复。 红崖山水库旁,一块巨大的牌子上描述了民勤人的努力——(北部湖区)“退耕还林、种草养畜、结构调整、移民收 缩、劳动力转移”;全县计划在自2000年起的五年内“退耕25万亩,种草25万亩,衬渠4000公里,把粮(食)、 经(济作物)、草的种植比例调整为40∶30∶30”;目前,这个目标已经完成了“退耕19万亩,种草22万亩,衬渠 769公里,种植比例达到35∶41∶24”。 相关专题:南方周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