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未来启示录

　　在刘翔他们获得冠军之后，一股把他们拉入“娱乐圈”，追捧为“演艺明星”的巨大力量，差点掀翻了几名体育健将 。这时，真的，我眼看着刘翔也以跨栏的世界速度，跨过一架一架的栏，在这股游嬉之风中幸存下来，并重新走上赛场。

　　特约撰稿／顾晓鸣

　　为什么是封面？

　　为什么是刘翔？

　　每到年末，大小报刊都会盘点一年的“人物”，在封面上推出自己认为在这一年中最重要的个人，但人们往往脱不掉 “论功行赏”的心理惯性，瞩目的是上一年的“重”中之“重”，一种以各自眼光和天平去称磅名人，锱铢必较的架势，我在 一家报纸上看到“刘翔姚明谁更值钱？”的文章，点击了人们竭力把体育健儿商业化的倾向。

　　或者，更值得留神的，是把这些名人当作自己做秀或做节目的“素材”，看谁有卖点和吸引眼球的魔力，就选上谁， 于是我们看到报道，在某电视台元旦晚会“亮××”等2004风头人物边上，我们又看到了“刘翔”的名字。

　　当然，被称为体坛诺贝尔奖的劳伦斯奖选上了刘翔和邢慧娜，这显然是专业化的选择，虽然仍以成绩为依据，但已经 关注到体育成绩背后的体育精神——所谓“年度的骄傲”。

　　那么，为什么是封面？为什么是刘翔？

　　因为是封面，因而不是单纯的岁末评比，因为是封面，所以是开启，年度封面人物一定要是开启新一年——2005 年，甚至即将到来的许多年的某种启示的“体”现。或许并不是每本杂志都有意追求这一点，但把刘翔作为封面人物的《新民 周刊》一定想到了这一点。

　　似乎前述那一切都无可厚非，因为体育本是广义娱乐业的一种，奥林匹克也叫做game(游戏，博弈)，所以，在 刘翔他们获得冠军之后，一股把他们拉入“娱乐圈”，追捧为“演艺明星”的巨大力量，差点掀翻了几名体育健将。这时，真 的，我眼看着刘翔也以跨栏的世界速度，跨过一架一架的栏，在这股游嬉之风中幸存下来，并重新走上赛场。

　　是的，运动员明星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然而，NBA的“球星”可以，甚至网球美少女、体操王子可以，但刘翔不 可以，或者说，任何试图把刘翔明星化的做法本质上都是不可以的。

　　因为刘翔赛跑所比赛的对象已不是另一个游戏的人或游戏的队，尽管有多库里那样的竞赛对手，但刘翔竞赛的真正对 手是那个物理的、自然客观的、宇宙的12.91秒。

　　在雅典奥运会上刘翔夺冠的当口，我在接受新华社记者的采访时，首次使用“姚明一代”、“刘翔一族”的提法，然 而，半年来人们的讨论，更使我想到了刘翔跨栏飞速对人类新世纪的启示。

　　未来启示Ⅰ：与“上帝”赛跑

　　早在世纪之交，人们就意识到，随着人类科技和智慧、知识和信息的快速发展和累积，自然也在“道高一尺，魔高一 丈”，越来越快速而恣肆地变幻着，厄尔尼诺现象不过是其中最容易看到的一种，很不幸，就在我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印度 洋的海啸发生了。这再一次警示人类，“与时间赛跑”不再是一句豪言壮语，而正转化为一个新世纪的无上命令——人类必须 在有限的时间中，为“后天”的可能来临，做好尽可能的准备。人类正在挑战“上帝”也即“自然”所横加的极限。而刘翔的 意义正是超越人类极限，发掘自己无穷的潜力。这种在极短时间内的紧迫性和逼仄感，在短跑选手的竞技中，能刻骨铭心地被 体验到。

　　而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事业、事情和事务，同样需要这种千钧一发的时间紧迫感。然而，常态下的我们常常却 没有，这或许应该是刘翔之“翔”对我们的第一条启示吧。

　　未来启示Ⅱ：

　　跨越障碍已成为前进常态

　　不仅如此，这种时间的紧迫感，却伴随着空间的逼仄性，一道一道的跨栏不只是对速度的考验，更是把时间切割成一 个不让我任意处理的节点，个人的主动性被客观的跨栏，如此专横地框住了。刘翔以高度的理性、高度的数学计算、高度的精 力、时间速度的技术性分配，加上直观的感性的心灵悟性的随机应变，才能成功，显然这不但是对体力的挑战，更是对心力和 智力的挑战。未来学家已经指出，人类已无可避免地进入了问题和挑战不断产生的时代，危中有机——危机，已成为世纪的主 题词。人的活动被框定在这些绵绵不断的人生跨栏中，只有超凡脱俗具有主体性的人们，才能在跨越这些困难和危机的过程中 ，走在前列。我们锤炼着那种处于大自然规定之中而获得最大成效的能力。或许这是110米跨栏短跑这项体育赛事的魅力所 在，而我们也许未曾想到，这种thrill的观赏快感，来自于深埋于每个人内心的、那个人与自然相生相克的悖论！

　　未来启示Ⅲ：突破天赋的制约

　　深一步说，大自然横加在人身上的限定，莫过于我们人体的人种构造和秉赋，在田径短跑中，天赋素质一直在起着作 用，因此，当中国小伙刘翔快过一直被认为有短跑天赋体格的黑种和白种运动员的时候，人们会如此兴奋。我则不想把这归纳 于“亚洲人”或“黄种人”的“扬眉吐气”，情愿把它看作是某位一不小心生成某种体征的个人，如何有意志力、方略、智慧 、办法突破大自然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而创造出超越一切人的成绩，自立于其他“更优越条件”的人们之中：一种自信，一种 自立，一种自我的升华。

　　在这个地球上，每个人每个地区每个民族从诞生之初就受制于客观的环境，资源和条件，在全球化的过程中，自暴自 弃和自吹自擂都不是正道。

　　人们已经感觉到，刘翔跑出的这个成绩，含有深深的人类学意味。

　　未来启示Ⅳ：

　　认定目标做好自己的事

　　而这种超越，这种每秒每微秒的决断，一定有一种心止如水的定力在支撑。选手一定排除一切杂念，“走自己的路， 让别人去说吧”，一心一意关注自己的工作，全神关注自己出成绩的每一个细节，不攀比，不因别人之慢而放松，不因别人之 快而心虚，一种现代人身处名利场和“浮世绘”(媒体不断发明称号和奖项，给人乱贴标签)的世界上的自我守护、自我发现 和自我实现。当刘翔身披国旗手指着镜头说：“我，奥运会，冠军”时，决不是一种自我展示的高水平，恰恰相反，这是一种 通过“跑和跨栏”训练所练就的内心化的“自我”的直接表露。刘翔得奖后那种年轻人的率真，不矫饰，不套话，很得人气， 源自其最宝贵的心境和心态。何为求真务实？在“酷”和“炫”的字样和影像通过媒体整日价灌耳输眼的时世中，这种“真” 的态度、“真”的作风，这种活得很真的“真人”新一代，传递着中国和世界未来的消息。

　　在玩家的年代，“掏浆糊”和“搞笑”成为一种风尚，但是即使在最游戏化的活动中，也呼唤和锻造着绝对顶真性的 技术要求和运营过程，最game性的体育竞技就充满着这种内在的张力，这是体育赛事好玩好看的根本原因所在。同样，一 句矛盾修辞的话“玩真的”，形象地体现了这种悖论状态。显得很阳光、带着幽默天赋的刘翔，又必须是绝对玩真的主。日日 夜夜的训练不算，连赛前每一个细部及其可能有的“破坏作用”都必须认真地对待和处理，这种切记事物真理的“真功夫”， 是刘翔成功的奥秘。

　　未来启示Ⅴ：

　　弱者能变强，后来能居上

　　刘翔跨栏跑出世界最快成绩这件事，对当代一切个人都有最根本的启示：在日益民主的世界中，亿万个人都有了参与 比赛的权利和可能，但人生和历史的悖论却在于，当后来者(包括出生较晚的年轻人，也包括市场的后入者等等)试图跻身竞 赛舞台的时候，总首先得面对先来者、成功者、有规则制定权和关系资源者，就如刘翔这位后来者必须面对称霸田径舞台的“ 快足”们，也如中国进入WTO所处的境遇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像刘翔那样，以不畏强手和权威的健康心态，战略上藐 视一切阻力和困难，战术上“做好自己的事”，不汲汲于“优势”，不戚戚于地位的不被重视，在今日社会风尚快速民主化和 市场化的境遇中，通过特立独行地咬定青山不放松，有志者一定能“事竞成”！

　　2005年～2010年是世界给予中国以最大机会的年代，是中国给予我们每一位公民最大机会的年代。刘翔已经 为我们跑出了一个样子，为我们展示了“快乐的短跑者冲破阻拦跻身大牌的成功之路”——来，让我们就从新年第一天开始， 起跑！(作者系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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