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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周刊:开往新城的地铁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2月16日18:10 新民周刊

  一号线穿行于老上海的腹地,二号线通往的是另一个时代景观,一个新上海。

  撰稿/汪 伟(记者)

  从开始说起

  2004年12月24日,二号线达到了运营以来日最高客流量:60万人次。乘二号线穿行于平安夜的男男女女,挤满每节车厢。

  2000年6月19日,《人民日报·华东新闻》头版有一篇评论,文章开篇写道:

  上周之前,上海地铁二号线处于试运行期,乘客稀少,日均客流量只有1万人次上下,有时一班地铁只载一两位乘客。因此,地铁二号线屡被媒体自嘲为“专列”。

  这条享有“专列”美誉的二号线,横贯黄浦江,穿行在新旧城间的地底下。4年前因为无人乘坐而受到奚落,今天看来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二号线从1999年9月底开始观光试运营,有人回忆说,当时在雨天乘二号线,可以把伞撑开晾在车厢里。可以借用上海的学者和专栏作家毛尖小姐的说法:仲夏夜列车,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咳嗽,从这头可以笔直地看到那头……生活无限延续,日常生活却接近永恒。

  生活延续到2004年底,二号线发送的客流量日均达50多万人次。再也不能“从这头笔直地看到那头”了。“日常生活却接近永恒”,永恒到接近无聊。50万人次像潮涨潮落,跟随着“朝九晚五”的永恒规律,在二号线的每个站点进进出出。一半西装革履,一半风姿婀娜。都是年轻的面孔。他们看报纸,打电话——用普通话。

  过江记

  每天有几十万人要坐二号线过江,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二号线在最初的规划中并不过江。上海城市规划研究院综合研究所研究员朱浩说,1980年代编制的上海地铁发展规划中,二号线一到外滩就要逶迤北去,沿着现在M8的线路,延伸至杨浦区。1990年,国务院批准建立浦东外高桥保税区,浦东开发、开放正式启动。那条纸上的二号线转变了方向,从东北转往东南,过江进入了浦东。

  有人赞美二号线说,这个变动改变了上海这座城市的气质。

  一号线连接着上海的两座火车站,是传统交通线路之间的快速摆渡方式。1980年代二号线规划的终点是杨浦,上海传统的工业区和大学城,代表着老上海的产业工人和知识分子的传统。如果上海的地铁都是在浦西的地下延伸,沿途经过闵行、徐汇、静安、黄浦或者普陀、长宁和杨浦,可见林立栉比的石库门和老式公房,行人步出地铁车站,举目将望见密不透缝的晾衣杆,穿插有花色各异的服装,横在上海的半空之间。这些晾衣杆是紧凑、精打细算和崇尚干净的上海老市民生活的重要符号。

  产业工人、知识分子、石库门、晾衣杆和两座火车站,它们分别是昔日上海这座城市经济、文化、日常生活和地域边界的象征。如果二号线的规划没有改变,老上海的象征物会充满每一座地铁站的周边景观。

  一些经济观察家倾向于从浦东的开发理解上海乃至中国的转变,对上海的新移民而言,浦东的开发开启了一扇关闭已久的门;而对老上海人来说,浦东开发使从前看来是“下只角”的地方,按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民俗模式,一夜跃居为财富和新经济生活方式的代名词。就像世界以是否使用互联网而一夜分裂成两代人,作为浦东的精神核心,陆家嘴所代表的世界金融秩序和张江代表的新经济生活,从来游离于普通市民的生活认知——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号线是一次穿行于老上海腹地的旅行,开往浦东的二号线通往的是另一个时代景观,一个新的上海。

  当新移民在宽敞、安静、“没有历史”的浦东找到教科书式的城市认知时,新的交通方式正开启革命性的城市体验。上海档案馆的资料记载说:

  1990年1月,地铁一号线首期工程开工……1995年4月10日……以上海历来最薄弱的南北交通为基本走向,呈反S形的地铁一号线正式营运……上海的地铁梦,历经三十几年的风风雨雨,终于由美丽的幻想变成了现实。

  后来,上海的学者和观察家包亚明在一篇文章中说:

  地铁,在上海这座城市里虽然只有短短的10年历史,但它的确重新打造了这座城市的筋骨,我们曾经熟悉的都市空间,已经被地铁重新构造过了,城市的路标与参照系统也已经面目全非了……当地铁一号线横空出世时,这座城市的人们才第一次知道空间距离不再是起点与终点之间的距离,而是起点与终点分别离地铁站的距离。

  但是很难想象,浦东和浦西的距离,仅仅是地铁陆家嘴站到河南中路站的距离。包亚明曾有些迷惘地认为,陆家嘴似乎不是他认知的“上海”。

  按照一家国内媒体的说法,倒是国际资本更能看出陆家嘴的独特风味:

  陆家嘴还是乡下的时候,日本富士银行上海分行首任行长高桥郎夫就力主要搬到浦东去。他在给日本总行的报告里写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浦东就如同电影里看到的‘西部开发’的情形差不多(陆家嘴地区除了到处都是建筑工地或破旧的民宅、厂房,几乎看不到一幢像样的现代化办公大楼)。但……我深切感受到了一种让人折服的能量和巨大的潜力,而这正是人们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后来富士银行上海分行成了第一家搬到浦东的外资银行。

  幸而,包亚明后来在陆家嘴也找到了和浦西同样的生活场景,他恍然大悟,他如今生活的陆家嘴,原来还是他的“上海”。这位上海先生从前常坐地铁一号线,后来改坐二号线,已经在陆家嘴找到“上海”的他,断然否认了一号线和二号线有什么分别。可惜,大多数人,不管是老上海还是新移民,在陆家嘴林立的高楼和宽阔的马路上间,很难找到他们的“上海”:那些曲曲折折的路,那些耳熟能详的路名,那些熟视无睹的树木,那些形形色色的上海人。陆家嘴的风味还是最对资本和金融的胃口。二号线过了江,毋宁说是过了一个年代。

  移民记

  现在满大街都在说普通话。有些上海的朋友开始担心,上海话有一天会消失。还有些朋友,笑谈不愿意去坐地铁二号线,怕觉得自己老了。这些担心好像都是有依据的。都说上海面临着老龄化危机,二号线里却到处是年轻人,听得到各种口音的普通话。

  有统计数字表明,二号线里18岁到30岁之间的年轻人占到60%以上,和这个老龄化城市中的年轻族群相匹配,浦东现在变成了一座新城。

  毛主席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早上八九点钟,太阳升起的时候,成千上万说普通话的年轻人,正拥挤在从中山公园到张江的二号线里。八九点钟的地铁里,看不到太阳,忙忙碌碌的年轻人都相信,世界是他们的……上海也是他们的。

  上海因为移民享有历史的荣光,因为人力、资本和资源的流动,造就了独特的“流动/开放”气质。20世纪前期,移民气质的上海缔造了规范的现代工业、稳定的市民生活和激进的文化思潮。20世纪后期,这种气质则因为计划经济和固步自封的市民心态,有所折损。如果浦东和浦西的分化一如既往,如果二号线不曾过江:两条不过江的地下轨道,一座不再吸纳移民的移民城市——上海也许会像从游牧民族转变而成的农耕民族,在100多年来老移民聚居的地基上,最终定居下来。

  城市交通庞大的空间构造,最终将完成人类经济逻辑和经济秩序的物化与固化。

  但二号线过了江,在东昌路、东方路、世纪公园、龙阳路和张江,制造了新的移民定居点和城市空间,延续、开拓了这座城市的移民传统。

  虽然一般来说,上海的居民可能比其他城市更有地域情结,并因此常受其他地区的诟病,但经济和文化开放的历史潮流更难以阻挡。

  1992年之后,中国人群流动的几何级数增长,已经是20世纪最重要的历史事件之一。在此背景下,浦东开发和上海经济突然发力,并最终追赶在开放中领先一步的珠三角,由此导致成千上万的新移民蜂拥而至,“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条地铁线路的走向的改变,至多不过是人群流动大潮留下的痕迹罢了。

  “抓紧浦东开发,不要动摇,一直到建成。”邓小平这句著名的话刻在石碑上,放置在陆家嘴。二号线一过江,操各国各地口音的观光客一拥而出,常常不经意时被碰个正着。

  1990年以来的时代氛围、新的城市空间、新的经济形式以及千万新青年的涌入,部分挽回了上海这个移民城市的荣誉。但如果说二号线改变了上海的气质,不如说,在二号线的走向背后,深藏着“流动/开放”的移民气韵的回归。

  新城记

  地铁从浦西开往浦东,从旧城开往新城,从左岸开往右岸……城市与穿城而过的江河遭逢的时刻,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上海的小资朋友们乘坐二号线过江的时候,常常浮想联翩。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描述说,

  小岛的河滩就是巴黎最早的城郭,塞纳河就是它最早的沟堑。……从第一代诸王统治时期起,由于河洲过于狭窄,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巴黎遂跨过了塞纳河。打从1367年起,城市就向郊区大力扩张……到了15世纪,巴黎还是分成三个完全分开、截然不同的城市……这就是老城、大学城、新城……老城,教堂林立;新城,宫殿鳞次栉比;大学城,学府比比皆是。

  江河穿越平原,沿岸人烟渐聚,游牧、农耕、工商、城市依次兴起,这是伟大城市浪漫历史的必然轨迹。历史上伟大的城市都有江河穿城而过。河流两岸发展天然带有左右不均的失衡症状。新城意味着过河与市政和建筑的现代扩张,与旧城古典的陈旧颜色遥相呼应。巴黎的中心岱西岛有9座桥梁,分别连接塞纳河东西两岸和圣路易岛。中世纪巴黎圣母院的钟楼上,撞钟人卡西莫多沿塞纳河岸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城市向外扩张的边际线。

  今天站在陆家嘴的高楼顶端,我们也会看到城市的边际线在延展。吊臂和围墙将浦东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多个工地,然而工地内的楼盘价格,却让每天穿行在二号线上的年轻面孔们不敢问津。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和《九三年》中,几乎赞美了巴黎的一切。因为伟人的眷顾,巴黎的穷街陋巷和小酒馆,可以与广场、法庭和巴士底狱一同分享历史的光荣。痴爱巴黎的雨果,连巴黎的下水道都没有忘记赞美。《悲惨世界》中,沙威警官追踪到巴黎下水道的尽头,隔着一道铁栅栏,就是塞纳河的滔滔河水。巴黎的下水道成就了文学史上为数不多的巅峰时刻。这也是一座城市与江河遭逢的时刻。上海的报刊词汇喜欢用“飞虹”来形容三座连接浦东和浦西的大桥,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高举高打、充溢着工业和革命豪情的词汇,与惯常贩卖带有法国风味的小资语录,是何等的格格不入。大桥高高在上,隧道只走汽车,城市过了江,楼房过了江,汽车过了江,轮渡过了江,少数人要求人情和趣味的心情,因为没有在江桥上行走的滋味,感到失落不已。

  前两年流行过的《带一本书去巴黎》里写道:

  和巴黎圣母院相隔塞纳河的大街,沿街一溜的咖啡馆……塞纳河恰如其分地隔开了广场上的游人,又没有将圣母院推得太远。难怪那里的咖啡馆几乎永远是接近满座的。

  而今,和旧城、和外滩隔江相望的浦东滨江大道上,沿街一溜标志物……东方明珠、国际会议中心、上海水族馆,等等。略往南去,金茂大厦的金顶在广告和现实的天空中闪闪生光。没有咖啡馆和巴黎圣母院,人流照样挤塞在这里……黄浦江倒也恰如其分地使外滩的风貌更见雅致,然而超现实的新城里,万千游人带着些许痴迷的赞叹,隔江望着“左岸”的老外滩……

  说起来,这些景象不过是近10年来才出现的事情。我有一个本地朋友窃笑说,他小学时常去浦东开运动会,去虹桥秋游……小朋友们看得两地的田园风光,就会心花怒放,放声高歌起来。那时节哪像今天,不要说做广告的和卖房子的,连搞交通规划的人都知道,从张江到中山公园(未来还要延伸到虹桥)的二号线,是一条白领线路。从前的乡下地方,统统成了潮流、财富和新生活的代名词,让人感叹韶光易逝,世事多变。

  城市文人引申了“商业—政治”、“娱乐—文化”、“拯救—堕落”杂糅相间的隐喻,1990年代,“左岸”和“右岸”从政治语汇变得轻佻、挑逗,成了第三世界城市消费品的符号。上海的学者和专栏作家毛尖说:“左,左,向左!/当世界向右的时候,向左!”……“左岸工社,少数人的写字楼。”

  又是房产广告。当诗歌终于被诗人们废纸般遗弃的时候,房产商人却在城市最明亮的地方推销起了诗歌。

  浦东,上海新城,最终在这座城市的房地产开发高潮中,昂贵并且日新月异地成长起来。或许是毛尖感叹的城市诗人都变作了房产商人,上海这座城市的心灵捕手还没有出现。新城成长这样的巅峰时刻,连同上海的地铁与黄浦江的遭逢,至今还不为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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