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刊：方向盘上的素质教育难题

　　新《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教学大纲》和教材的推出及实施是我国加强交通整治的必然结果，然而，以素质教育为重点的新大纲面对驾照培训的潜规则以及某些考场“公开的秘密”究竟能多大程度实现它的诉求？

　　文/岑茵

　　2月24日，交通部正式发布新版《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教学大纲》及其配套培训教材，3月1日起正式实施，对不按新大纲教学的驾校将根据规定作出处罚。

　　新大纲显然使汽车教练和有心领照的人们都在过年的时候心里忐忑。准学员们刚刚才说服自己克服对蝴蝶桩的恐惧，现在又要面对电子桩、S形线路等的挑战，很多人抱有“赶紧报名学车，再晚一点考试难度又加大了”的心理。汽车教练们也因此而忙活起来。

　　一切以素质教育为本

　　普遍认为，驾驶员整体素质下降，造成交通事故率在近两年急速飙升，是促使新的《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教学大纲》和教材出台的直接原因。

　　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近几年我国机动车的数量正迅猛增加，北京市仅在非典时期的两个月内，就增加了3万辆机动车。这无论对交通安全还是对交通畅通，无论对生命权还是对通行权，都构成巨大挑战。据统计，2004年因驾驶员因素导致的交通事故占总数的89.8%，造成的死亡人数、受伤人数分别占到了总数的87.4%和90.6%。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交通部才在充分借鉴日本、德国、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经验的基础上，组织专家制定了新的《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教学大纲》和安全行车知识普及教材《安全驾驶从这里开始》。

　　交通部公路司司长张剑飞介绍，新大纲和教材以“培养驾驶员‘安全第一、珍爱生命’的职业素质”为总体目标，突出体现了四个新理念。一是以“安全第一、珍爱生命”为准则，注重培养驾驶员安全意识、规范驾驶和文明行车；二是以“普及安全知识，提高驾驶员素质”为目标，注重培训内容的实际、实用和实效；三是以“科技创新”为动力，推行“计时制”培训和驾驶模拟教学，服务学员，节约资源，提高效率；四是以“案例和情景教学”为手段，建立印象思维模式，提高培训效果。

　　全中国都在推广素质教育，就连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新大纲和教材也开始重视起了“职业素质”教育，而所谓的整体素质，绝不仅仅在驾驶员的技能方面，更重要的是安全知识的学习和安全意识的养成。新大纲和教材正是将驾驶员培训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变，让驾驶员树立安全意识和驾驶道德意识，提高在实践中的应急处置能力和独立驾驶能力，并最终承担起安全驾驶、保护生命的社会责任。

　　然而，新大纲实施刚踏出第一步，就已经在我国很多地方碰上钉子了。

　　目前，广西、福建、广东和北京等省市还没有全面执行新大纲和教材，而是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一步一步地引入。在广西，新大纲正式发布后，广西交通职业技术学院驾驶员培训服务部、南宁市交警支队交通安全教育分校、南化驾校等驾驶培训学校称，都还没有接到通知说要换新的培训教材。但有的驾校也听说了交通部要推出新的培训大纲。在福建，直到新大纲正式施行第一天，部分驾驶培训学校内具体负责业务的各部门还没有接到上级关于调整学费、学时等方面的通知，目前还是按照原来的规定执行。而刚经历了春运的广州，也在新大纲正式实施的首天就掉了链，很多广州的驾校都表示，时间太仓促，他们绝大部分都没有配套的教学设施和条件，连考场的设施和场地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如期实施。要是都按照新大纲那样规定的话，罚款数量估计成天文数字了。

　　驾驶教练的素质问题

　　新大纲将着重点放在了司机的道德素质培训上，那么教练和考官的素质呢？张剑飞建议，已经拿到老驾照的驾驶员，有机会好好读读《安全驾驶从这里开始》。他说，为及时有效地应用新教材，驾驶教练将首先成各单位的培训重点。

　　新大纲和教材出台之前，教练考取教练牌照的标准和学员们的考试一样，就是技术上合格，便能通过考试了。至于如何为人师表、如何培养学员的安全意识和职业道德等，都得靠教练们自己摸索。脾气好的教练会给学员多一点耐心，脾气不好的则恨铁不成钢，一不小心还给学员埋下了急躁和冲动的种子。这在公路上因强行超车或并线而造成的事故都能体现出来。“在路上，要是有行人贸然闯到机动车道上，教练让我们不用管他，还半开玩笑地说，这些人被撞死了也活该，我们是不用负责的。”一位2001年考取驾照的女司机回忆道，“不过现在恐怕不行了，交通法已经修改，无论怎样，只要撞到人，司机就得负部分责任，甚至是全部的。”教不严，师之堕。当教练的，要是连自己都没有良好的道德素质，身怀再高超的驾驶技术，也只能误人子弟，甚至是在生产杀人机器。

　　杨善是广东佛山某驾校的教练，有近十年教龄，在他的调教下，一批批A型B型C型司机已经在大街小巷高速公路盘山公路上驾轻就熟了。但学员们始终都对他的教学方法不怎么恭维：“开心的时候就跟我们神侃，但只要汽车熄火他就冒火，我们不小心打错方向或挂错档什么的，他就用那洪钟般的声音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词儿都骂得出来。”

　　这也是很多驾驶学员都有过的经历。一说起学车，人们都会联想到：三四个人挤在一个小小驾驶室里，旁边坐着一位农民模样的教练，他们“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这样的姿态让方向盘后面刚知道怎么挂档踩油门的小白领如坐针毡，而坐在后排的那几个菜鸟也呼吸得小心翼翼，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手心直冒汗。

　　也许是各自的文化背景造成表达方式上不能互相接轨，也许是年龄代沟造成的障碍，总之都不要责怪这些动辄出口成脏的教练们。因为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驾驶汽车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操纵行进中的巨大物体若稍有闪失，那你和别人的小命就都会“冻过水”了。

　　对于发脾气，杨善也很有自知之明，但他就是看不惯司机在驾驶室里心不在焉。他说，以前学习驾驶更像是学习一门手艺，学员相当于徒弟，教练就是师傅，大家都对这门手艺非常认真，尤其是师傅，都相信“严师出高徒”，如今的汽车教练很多都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司机的素质一代不如一代！以前学车都要半年的，现在报名之后立马可以考笔试，考完笔试满30天，就可以参加路试，路试后10个工作日(正式规定是30个工作日)，就发给正式驾照，顶头抵脚不超过两个月，乌鸡就变了凤凰。”在“生产效率”提高的时代，我们都应该“与时俱进”，可现在倒好，“与时俱退”，“我要是不凶一点逼他们的话，以后恐怕就要出很多人命了。”

　　目前我国共有驾驶员培训学校5153所，教员13万人，2004年一年时间全国除台港澳外共培养新驾驶员510万人。“中国的道路上一年埋510万个定时炸弹。”这是杨善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说，驾驶员培训也属于教育范畴，也应该有一套完备的培训机制。获取资格认证的标准不应仅仅局限于技术上的合格，而是对教练整体素质的评估。一个真正合格的教练，应该具备高尚的道德素质，至少在驾驶的职业道德上，站在更高的层次，才能教导学员正确应对公路上的种种突发情况，然后才是熟练的驾驶技能。

　　驾驶员的培训新大纲都出来了，那教练员的执教改革也不远了吧。哪天我们的汽车教练也跟教师一样，走进属于他们的教育学院，有一套系统的教材，接受更加正式和完善的培训？

　　向“以人为本”靠拢

　　单靠新大纲和教材对机动车驾驶员及相关人员的“以人为本”是远远不够的。驾驶员固然是保证道路交通安全的第一道和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也是道路交通安全的最重要影响因素。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依然有10.2%是驾驶员以外的因素导致的交通事故。

　　有关人士分析指出，目前影响道路交通安全和畅通的原因主要有5个方面：交通供需矛盾日益加剧；城市路网结构不合理，公路质量低，通行条件差；道路交通工具总体构成不合理，安全性能差；违反交通法规现象十分普遍，交通秩序不好；政府管理道路交通的整体水平不高。

　　2003年10月28日，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委会第五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下称《道交法》)，2004年5月1日起施行。与以前的交通管理法规相比，这部法规有着诸多新的规定：强化对驾驶人的安全管理，严惩严重的交通违法行为；规定快速处理交通事故的具体措施，以缓解城市交通拥堵；加强对公安交通管理部门及其交通警察执法活动的规范和监督，防止权力的寻租和腐败行为的发生等。

　　在交通秩序管理上，《道交法》规定行人在人行道上有绝对优先权。对于交通事故中受伤者的救助，《道交法》还建立了机动车第三者责任强制保险制度和交通事故社会救助基金，并规定医疗机构对于交通事故中致伤的人员，不得因抢救费用没有到位而延误救治，以确保受伤人员及时得到治疗。但今年2月，由于《道交法》的机动车第三者强制责任险争议再起，“两会”召开前夕，在“《机动车第三者责任强制保险条例(草案)》研讨会”上，有关《道交法》第76条规定(即车主无过错责任)、道路交通事故社会救助基金问题等再次成为与会各方关注的焦点。中央财经大学保险系主任郝演苏建议，“两会”期间保险界的政协委员可提交修改《道交法》相关条款的提案。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公司更预测，无过错制将使投保人在现行交费水平的基础上，增加150%至200%。

　　在一些人看来，“以人为本”就是把行人或者非机动车驾驶人视为“绝对的弱者”，而车内的人因有汽车这层铁壳子的保护，是“强势”的一方。行人和非机动车驾驶人只要稍有疏忽，就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轻则肢体伤残，重则丧失生命。然而，这种结论只有在汽车直接撞上行人的情况下才能成立，例如最近发生的几宗“宝马撞人”事件。但大部分事故都是错综复杂的，司机为避免直接撞上行人，一般会采取避让措施，在此紧急情况下，车里的人也会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可能会因此撞上防护栏，或与前后车辆碰撞，甚至发生更严重的结果。

　　香港电视有一个公益广告，描述一位司机在公路行驶时遇到的种种交通违章行为，但他还是沉着应变，最后点题说：无论是哪个不对，我都不会让事故发生。很日常的一幕，却演到了路人们的心坎上去，这也许是内地司机和培训者最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然而目前，还没有完全投入实际应用中的新大纲和教材面对那些驾照考场“公开的秘密”是否能够起到制订者所希望的素质教育作用，依旧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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