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特殊爱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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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0日17:03 外滩画报 | ||||||||
英伦独语·赵毅衡 著名文化学者,现居伦敦 几年前,有一个奇怪的案子。没有吸引中国人的注意,在欧洲却抢了报纸头版标题。12个英国人,2个荷兰人,分坐两辆小巴,在希腊南部一个军用机场附近被捕。罪名是间谍:用望远镜观察军用飞机,记下对机场及飞机的“印象”。
一次抓住14个偷窃军事机密的间谍!此事引起轰动。记者马上打听出来,这是一个名叫“着陆”?穴Touchdown?雪的旅行社组织的“主题旅游”。该旅行社已经经营多年,专门为“看军机度假”的旅客服务。一周可以看到18个机场,650英镑(折合1万人民币)全包旅行。老板夫妇带队,一道被捕,被当作间谍集团头目。 希腊和英国同为欧盟成员,但是英方怎么解释,希腊警方都不能理解:哪会有如此无聊的人,花钱在全世界乱跑看飞机?老远到希腊,古迹神庙还不够看?这批人关了整整5个月后,法庭判处1到3年徒刑。但是可以交下大额押金,以便回英国准备上诉。到2003年3月,这些人都回到希腊,二审法庭宣布无罪开释。 “爱好”,这两个字,实在是毫无道理,却又至关重要。它使我们感到生活充实、幸福,甚至骄傲:特殊爱好就是越个人化越好,做远非他人都能做到的事,让人觉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收集火花、烟壳、戏单、商标、像章、糖纸、汤勺、模型、旧唱片、连环画、球星签名照片,这些都不出人意外,随大流而已。有人专门收集飞机上的呕吐袋子,有现代意识,别出心裁。 有个法国人,爱好装扮成铁路巡警到车上查票,以训斥逃票者为乐。此事只是对他自己的心理健康有好处。 有个瑞士人,专门在全世界寻访空难地点。这个很难,因为大部分飞机坠落在深山老林。有个美国人,收集印有他名字的有效信用卡。他申请了1500个公司,只有三个公司没有给,所以此人手执1497张可以使用的信用卡,当然不是为了赊账用钱,只是“好玩”。 互联网时代,各种各样怪癖,大量照片上网,蔚为大观。有的人喜欢用各种材料,巧克力加面粉,把自己做成外星怪物,拍成照片;有人喜欢装伤员,在身体各个部位上石膏。特殊爱好,是纯然的爱好。某些爱好可带功利目的(例如收集古董),或文化价值(例如收集邮票钱币甲虫蝴蝶),作为爱好,就不够纯;各种变态,也不是特殊爱好。例如有个男人买了上千件女服,不断易妆拍照。这是此人特殊的生命方式,目的性很强;“行为艺术”再出格,也不是爱好,而是严肃的艺术,追求美或丑的崇高价值。 特殊爱好必须是纯粹的消费时间金钱,除了自我欣赏,自我得意,不需要,也不能有任何目的。有个英国人喜欢把自己套在封闭的塑料袋里,享受氧气逐渐用完的“窒息快感”。他只要不作表演,就是特殊爱好。人类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麻将是救国救民的重大发明,卡拉OK是全球艺术的康庄大道,打游戏从街头犯罪挽救出千万青少年,电视剧让懒得动脑的中老年人天天有个盼头。如果不是有肥胖症艾滋病迅速传播,那么吃喝玩乐都是为国计民生做贡献。 或许上帝也有特殊爱好,制造出全世界那么多闲人。拒绝随俗的人,才不得不出怪数奇招,在共同的浑浑噩噩中,装一点个人意义。 相思树下搜神小记 旧时月色·董桥 香港著名作家 故事说的是战国时期韩凭夫妻双双殉情的悲剧。宋康王的属员韩凭娶妻何氏,天生秀美,康王夺之,遣韩凭戍边劳役,黥面髡首。妻子私下写信给韩凭说:“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康王截得此信看不懂,大臣苏贺解释说:第一句说她苦苦思念;第二句说相隔太远,相见无期;第三句说她打定主意一死了断。不久,韩凭自杀,妻子暗中先把衣服弄腐弄朽,乘康王带她登上高台之际一跃而下,随从拉着她脆了的衣服拉不住,她当场摔死,衣袋有遗书要求康王赐她与韩凭合葬。 康王大怒,命人分离新旧两坟,遥遥相对,说:“你们夫妻情爱不断,两座坟墓果真能够合在一起,那我就不再阻拦了!”过了不久,两坟各自长出梓树,十来天竟有一抱之粗,而且树干弯曲,互相靠拢,不但地下树根交错缠绕,树上枝桠也慢慢纠合难分,两只鸳鸯恒久栖息树上,依偎哀鸣。宋国的人都可怜他们,把两棵树叫做相思树,世代供养,城中人人为他们的悲情咏唱歌谣。 东晋初年史学家干宝写的《搜神记》里那则《相思树》写的正是这段情史。我十几岁入黄花草堂跟亦梅先生读书学诗读过这部魏晋志怪小说。先生说那是光绪年间的版本,残破得很,又不齐全,幸好每页几乎都经先生朱笔批注,蝇头小字写得秀逸,许多评语文采焕发,远比干宝的原文好看好懂。书是我自己从草堂书架上找来读的,先生知道了要我挑爱读的读,读懂多少是多少,“不要紧的”! 我请先生讲讲他眉批里那句“鬼之董狐”。先生嘱我只管先看鬼故事,将来重看自会参透董狐之笔了。年事渐大,我对春秋史官董狐的良史境界体悟难深,台湾求学时代受了几位父执影响,元明杂剧和传奇倒是读过不少。那期间,稚龄乱看《搜神记》的旧梦纷纷唤了回来:胡母班传书成了《柳毅传书》;焦湖庙玉枕成了《邯郸记》;董永织女成了《董永遇仙记》也成了《天仙配》;相思树成了《韩朋赋》也成了《青陵台》;东海孝妇成了《窦娥冤》。最高兴是后来竟然觅得一件清中期竹雕《刘阮上天台》笔筒,故事又是《搜神记》中那则《刘晨阮肇入天台》! 几星期前我在北京嘉德迎春拍卖会的图录里看到一幅《红豆相思》,唐云和姚虞琴一九五○年合作,画两棵古树交缠而生,枝叶秀发,红豆凝艳,书法家沈尹默题李白诗句“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唯有青陵台”,篆刻家王福厂隶书节录《搜神记》之《相思树》补空。这样一幅文人清玩的小品未必投合大陆上书画市场的红火口味,我托友人竞拍,低价轻易得手。 我没有唐云的画。听说五十年代他在政治讲习班上问领导人:“思想是自己的,怎么可以改造?”讲习班结束他又坚决不肯写思想小结,长期安排不到工作,宁愿一心画他爱画的画,那是“画之董狐”了!姚虞琴是老画师,不但常在海上题襟馆与吴昌硕谈艺,跟齐白石还享过“北齐南姚”之誉。他在上海是大鉴定家,名望极高。 相关专题:外滩画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