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讲习所·刘擎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偶尔打开电视看到一则广告，听到惊天动地的高喊：“升了！升了！”原来是在介绍一种背诵英文单词的电子字典，
据称效果奇佳，学生用过之后英文成绩的名次便“一路飙升”。的确，时下还有什么会比提升名次更令人动心呢？遇到朋友寒
暄，如果问及子女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十有八九是说孩子在班级的学习成绩排名。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我们玩得
最多的就是
一个“输赢”游戏，就是争一个“榜上有名”。
“排行榜”以及“名第”观念是时下最强势的一种文化模式。企业有500强的名单，广播电台有每周的流行歌曲排
行榜，甚至大学教育也不例外，不只有民间机构的各种年度排名，还有“211”以及“985”这样的国家评定的排行榜。
从学生的考试分数，到各行各业的业绩，再到福布斯全球富豪排名，各种各样的排行榜虽然规模不等尊卑有别，但遵循的是同
一个逻辑：胜者为王败者寇，只以输赢论英雄。
我们曾生活在一个压制竞争的“极端平等主义”时代。“文革”结束之后，中国人民的竞争热情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二十多年来的竞争文化释放的创造力无疑造就了中国的“经济奇迹”，谁都不能否认其中的进步意义。的确，争赢求胜或许
是人类天性，没有竞争的生活是毫无生机的。但一个良好的人类社会除了“输赢”观念之外，还有“对错”意识。所谓“对错
”就是指人性的良知维度：人的尊严感，正义与公平，尊重与宽容，悲悯与仁爱等等。一个只管输赢、不问对错的社会或许充
满活力，却是一个霍布斯式的如狼似虎的社会，一个充斥着残酷的“战争活力”的社会。
今天的孩子处在排行榜文化的包围之中。残酷竞争、优胜劣汰、出人头地等等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观念正在成为他们成
长中的核心价值。如果没有辅助以“对错观念”的养育，那么未来的社会就会以“输赢评价”取代“对错判断”：赢了就对了
，而如果输了那么再对也是错。这种价值观的实践逻辑就是不择手段的争赢求胜。违法与缺德行为只要不败露就是“赢”了，
而一旦败露之后受到惩处，那只会被视为一种失败，是“输了”而不是“错了”。这是在危言耸听吗？层出不穷的假冒伪劣产
品以及四处蔓延的腐败行径不正是这种逻辑的现实体现吗？
黄仁宇先生曾指出，现代化的一个标志是能够“用数目字管理”。以这个标准看，我们当前的文化是极为现代的，各
行各业都以数目字决定的排行坐次来管理。但一个民族的文化如果在“数目字”之外所剩无几是否会有些可怕呢？不久前听到
一个流传的笑话，说是一个小学老师对学生讲国际政治：如果将来中国变成世界第一强国，我们也不会欺负别人。小朋友提问
：“老师，如果我们不欺负别人，怎么知道自己是第一强国呢？”这个段子让人不寒而栗，但愿只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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