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历史原因”的错

　　秦雯／文 在接连爆出圆明园出租湖心岛和别墅给私人后，圆明园管理处给出了一个解释：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

　　这个解释让很多善良的人表示理解，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中，我们纠正了很多历史上的错误和失误，对于已经成为历 史的错误，人们总是表现出足够的宽容。

　　可是成为历史的错误，就一定是历史的原因吗？历史是个什么角色，它有多少决策的权力？是它拍板了出租文化遗址 内的房屋吗？

　　在随后对北京市更多的公园进行调查时，“历史原因”出现的频率不断加大。所有的公园管理部门都非常诚恳地指出 ：这种现象不是我们这一任造成的，不是现在出现的一个进行时的问题，而是已经出现很久的一个过去时的问题。对于历史原 因造成的现状，我们无能为力。

　　圆明园在万春园内建了30幢别墅，出租给了私人，理由是当时这种行为被视为是合法的，是一种正常的公园经营创 收行为，而且所有的程序都是经过上级主管部门审批的。可是10多年后，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行为已经被视为侵占公共利 益，变为不合法时，圆明园管理方摆出了更多的困难，诸如牵涉几任前领导，现任者并不了解具体情况，要更改将损害更大范 围人的利益等。总之，这是一个历史原因造成的问题，不是我现任管理的错误，我很难纠正。

　　颐和园的藻鉴堂屡屡遭到游客投诉，这个被其他部门占用半个多世纪的园中之园，一直没有向游人开放。颐和园管理 处就更有理由了：我们也想收回，对游人开放，可这是历史原因形成的格局，很难解决。

　　人们有理由痛恨这个“历史原因”，因为它，有多少公园的房屋场所被出租，有多少雅致迷人的景观被标上“游人止 步”。可是当刨开这个“历史原因”的外衣后，却发现其实它原来是一个个主观的脆弱的个案，并非不能分别或逐步分别解决 。

　　于是，我开始求证，为什么现任者老以“历史原因”为借口，不想在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上有所动作？试图给这个 问题一个合适的解释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它涉及中国官场的一些“潜规则”，涉及对非常具体的人的评价，涉及部门以及当 事人的经济利益，涉及在任官员的“动力系统”——在一个平平稳稳就可以“做官”的环境下，他有什么动力要干得罪人的事 情，干所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问题是，整个社会的利益在这个过程中被忽略了。在大家都以“历史原因”做挡箭牌的时候，有谁想到了要为历史负 责？

　　(作者系《新京报》记者)

　　“边城”的没落

　　边城从原先依赖水路的繁华，到后来的逐渐衰落，再到今天的严重污染，

　　我们看见的是乡土中国变迁的一个苍凉图景。

　　阳敏／文

　　因为沈从文的小说，边城确实是享有世界声誉的。“五一”期间，长沙一位搞摄影的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边城” 正在遭受矿产业的严重污染，当地民愤很大，如果现在能引起关注，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临去湘西采访那几天，又读了沈从文的《边城》等作品，那旧时湘西人家伴水而居的安宁，以及那一带人常常颠沛流 离、起落无常的水路上的谋生生涯，很让人感慨沉迷。其实，沈从文的描述里，最让我感动的，倒不是风光的秀丽，也不是异 乡的民俗，而是原先中国民间社会里所蕴含的那样深刻的丰富性和活力，好比端午节的龙舟赛，好比暮色中沿水繁华小镇里吊 脚楼上传来的歌声，也好比那漂泊水手和岸上妓女间天涯末路的爱情。

　　沈从文出生在湘西凤凰县，而让他名满天下的，却是相隔近200多里路的边城——湘西花垣县的茶峒镇。原来，边 城的地理位置很特别，它恰好在湖南省、贵州和四川(现划归重庆市)三省临界之处，一条清水江从三省间贯穿而过，因位于 洞庭及沅水上游，自古便是有名的水埠，商贾云集，是一个繁华宛若小南京的“边陲之城”。相邻的贵州省松桃县、四川省秀 山县和湖南花垣县一带的许多人家，原先是靠着水路谋生，从上游装上桐油等物品，沿清水江经沅水运到下游的湖南常德等地 ，再换了布匹和棉花等等运回。据当地近百岁的老人蒋伯讲，解放前，从上游贵州松桃等地放下的木排，每天会集在边城这个 大码头里，足以绵延两里路长。

　　边城，正是中国最典型的因水路兴而兴，因水路断而衰的小镇。

　　因为水坝的拦截以及时代的变迁，水路早已不再繁盛，人们便改为主要依赖农业和渔业为生。但从上世纪90年代中 后期开始，这一带迅速成长起一个新兴的行业——矿产业。湘、黔、渝交界处，在中国早有“锰业金三角”之称，近年来，经 济发展带动钢铁行业不断升温，锰矿的价格也随之急遽上涨，“金三角”不但出现了各种或合法、或非法的采矿队伍，也迅速 发展成为中国最大、最密集的电解锰生产基地。

　　从2000年起，清水江的源头的秀山县和花垣县境内建起了20余个“万吨级”的电解锰厂，其中已投入生产的有 松桃13家，花垣5家。而绝大多数厂家并没有按规定达标处理提炼锰时所产生废水，以及清洗模具时使用的剧毒致癌化学物 质氯化铬，而是将废水和毒水直接排放进入清水江及其支流。而厂家生产时余下的如煤炭一般的大量锰矿尾渣或者直接堆入清 水江及其支流中，或堆在离河道不远处，大雨时山洪暴发，仍旧是将它们冲入江中，将江水染成乌黑颜色。所以，原先是山地 的物产顺水漂流而下换取生计世代繁衍不息的生动图景，现在替代的却是一股股带着剧毒的废水怎样入沅江，进洞庭，再流入 长江的污染流向图。

　　据当地人反映，在当地开矿山或者冶炼厂的老板，大多是有“背景”的人，或是某某地方官的亲戚朋友，或是当地财 路、官道皆亨通的地头蛇。老百姓惟一从矿产业中“得益”的，就是起早贪黑给老板们拣拣矿石，打打临工，每天挣个十多元 的工钱，甚至很多人还拿不到工钱，至于砸断了手脚，更是连医疗费都没有着落的。

　　短短数十年，边城从原先依赖水路的繁华，到后来的逐渐衰落，再到今天的严重污染，我们看见的是乡土中国变迁的 一个苍凉图景。所以，无论是想起沈从文笔下的边城，还是再见今日黑水河边的边城，心里都是无边的落寞。要追问的是，我 们为谁在发展？而我们损失的又是谁赖以生存的环境？

　　(作者系《东方早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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