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又到关键时刻

　　外滩主笔邢林池／文 漫长的冲刺确实让人望而生畏。谁愿意在10000米的最后关口，脚下突然打个趔趄？更 没人愿意在一次冲刺之后，面临的却是另一次冲刺。

　　从最初的煤钢条约，到罗马条约、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尼斯条约，在欧洲一体化的四个重要阶段，法国都是积极推动 者。2001年开始酝酿的欧洲宪法是一种更高级形态，通过它意味着未来统一的欧洲议会、欧洲外交、欧洲防卫和欧洲市场 。

　　欧洲各国政要都强调，通过欧宪是政治一体化进程中重要的时刻；谁拒绝欧宪，谁就将失去在欧洲的位置。

　　法国人并没有将这样的威胁放在心上，5月29日，他们毫不留情地否决了欧宪条约。随后，是更加疑虑重重的荷兰 。

　　如同1965年戴高乐所作出的决定一样，很多人认为法国不过是想抬高要价。欧盟大员们纷纷预言，这并不意味欧 宪命运的终结——言下之意，法国人迟早还是会通过这部宪法的。

　　但这一次公投挫败，却将迄今一帆风顺的欧宪批准进程震出了预定轨道，抛向一条充满未知和坎坷的荒野之路。

　　何处寻找统一的欧洲？

　　欧洲到底是什么？某种统一的信仰和文明，或者某种相似的制度？从欧盟刊行的教科书中，我们看到了追求统一价值 观的努力，比如共同的古希腊罗马遗产、基督教传统、文艺复兴和技术革命，但在欧洲史上，更常见的却是分裂、分裂?熏不 断地分裂。

　　欧洲曾有好几次统一的企图——古罗马帝国(中世纪的教会势力)奥托大帝和拿破仑，甚至包括希特勒——他试图用 一种强制的文化和意识形态统一欧洲，但所有这些无不都是昙花一现。

　　现代欧洲是古希腊罗马时期那种统一的神庙文化终结的产物，是基督教大分裂的产物，是民族国家崛起的产物，也是 东西方长期“冷战”后的产物。目前，欧洲的现实多样性更甚于世界上的任何其他地区。

　　欧洲有43种语言，三大文化发展区域，三大种群聚居区：东南部是以巴尔干半岛和土耳其为主的国家，继承了拜占 庭和奥斯曼帝国的文化遗产，东正教和伊斯兰教混杂；东部是泛斯拉夫地区，受到东西方、东正教和伊斯兰教的广泛影响；西 部是泛日尔曼族，将北欧、盎格鲁·撒克逊和希腊罗马遗产密切结合起来。

　　从巴黎到伊斯坦布尔，一路上景观差别极大。一个巴黎人与布拉格人、柏林人、佛罗伦萨人或希腊人有很大不同。与 面积相当的中国和北美相比，欧洲内部的多样性宛如一个万花筒。

　　但欧洲的精英们总是醉心于统一伟业。法国大文豪雨果曾畅想过“欧洲合众国”的美好未来；任何一种政治思潮总是 能在欧洲内部畅通无阻地传播，试图建立某种世俗的“乌托邦”。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统一的市场、统一的资本、统一的技 术更成为推动统一的历史潮流。

　　二战后用各种条约缔结起来的欧洲联盟，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或共和国更有吸引力。欧盟的历史学家评价说，欧洲 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具有向心力，连远在欧陆边缘的地中海和黑海国家也纷纷向往欧盟。

　　欧洲向东，似乎没有边界。

　　任何一种追求统一的游戏方式都有其代价——不管是采用宗教、战争的或谈判的方式。现在，以20世纪民主和自由 主义理念推动下的欧洲一体化，最终在法国公民的投票箱前栽了个大跟斗。

　　一体化走得太快、太远

　　欧盟扩张得太快了。2004年一下增加了10个新成员国，政治家们变得过分乐观。希拉克本来不担心法国人对欧 洲一体化的热忱，到头来却被选民弄得灰头土脸。

　　欧洲的一些批评家认为，这是法国民众对精英阶层的一次嘲讽：“欧洲精英在不同程度上都与民众失去了接触，在法 国尤其如此。”欧洲政策中心主任斯坦利·克罗斯科说。在法国，55%的选民对欧宪说“不”，然而90%议员却投票接受 了这部宪法。

　　法国政府和民众曾激烈反对美国向伊拉克开战，但他们没能说服其他欧盟成员国采取一致的立场。不但美国的亲密盟 友英国、意大利、西班牙支持开战，“新欧洲”国家也积极支持美国。这让法国民众对本国精英阶层长期宣传的“统一的欧洲 声音”萌生了深刻的怀疑。

　　说到底，统一的欧洲是谁的欧洲，这是问题的关键。如果是法德主导的统一运动，英国人有权站在门外——就像它的 多年立场；如果是英美主导的统一，法国人有权说“不”，正如戴高乐当时所做的那样。

　　德国议会已经表决接纳了这部宪法，但德国籍欧洲政策中心研究人士博科夫斯基博士说：“感谢上帝德国政府没有问 自己的人民进行公投，而是把问题交给议会。因为我非常肯定，如果进行公投，德国人也会像法国人一样拒绝接受欧宪。”

　　欧盟车轮要调整方向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谁来主宰欧盟，而是要想想成立这样复杂的联盟，到底有多大的必要性？当初法德积极推动欧共 体，是为了制衡北约、维护欧陆利益，但如今联盟内部充满了各怀异心的国家。

　　以英国为首的倡导自由市场的国家，历来与以法国为首的主张政府保护劳工权益的国家存在矛盾。法国是支持欧元的 核心欧洲，英国至今不肯加入欧元区。在土耳其的入盟问题上，英国与和西欧很多国家观点对立。

　　美国对欧盟东扩的态度开始变得含混，尤其是当德法为伊战和美国唱反调以后。据美国媒体报道，布什政府一方面希 望出现统一的欧洲声音，支持美国在反恐、中东问题和经济全球化上的努力，但也担心欧盟内部滋生强烈的反美声音。

　　以往几届美国总统都认为，一个统一强大的欧洲符合美国利益，但据报从欧洲宪法起草开始，华府总有人抱怨说，这 是一部“对美国糟糕、对欧洲糟糕的宪法”。

　　在未来一段时间，德法必须更多地关注欧洲内部事务，重新梳理欧盟的定位和前途，在土耳其入盟问题上更留意民众 的顾虑。否则，希拉克和施罗德都将受到严峻挑战。

　　丹麦曾否决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爱尔兰人也曾反对过尼斯条约，这一次失火的不光是一个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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