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洪灾：来不及撤退的“盆底”小学

　　洪水退去后，教室墙面上留下的水印，高度接近两米。成人如果站在课桌上，或抓住身边的固定物体，便能相对容易地逃过劫难。但是对于众多正在上课的黑龙江省宁安市沙兰镇沙兰中心小学的学生们来说，地势低洼的学校仿佛置身“盆底”，突然而至的洪水甚至使他们没能迎来第二天的端午节……

　　至记者6月13日上午截稿时止，黑龙江救援抢险指挥部透露的消息表明，宁安市沙兰

镇洪灾死亡人数已增加到92人，其中学生88名，村民4名，失踪人数尚无法统计，死亡人数还可能增加，搜救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

　　记者◎吴琪

　　山洪突如其来

　　6月10日这天，沙兰镇淅淅沥沥地下了会儿小雨，这个位于沙兰河流域下游的镇子，平日里雨水并不多，这几天雨水倒是没有断过。流域上游和胜村、西沟村从中午12点50分开始突降的强暴雨，沙兰镇居民并无强烈感受。虽然有人形容“雨大得没有见过”，但是在当地人的记忆中，过去所谓山洪，最深的积水也只是进屋泡泡桌椅，水一旦退去，一切依旧。

　　下午14点多钟，34岁的农村妇女刘子霞眼看着积水涨高，坐立不安。一个月前她的丈夫因癌症刚刚去世，敏感的她开始惦记在沙兰镇中心小学上学的11岁女儿王莉。刘子霞于是一路从村里赶到学校，已经是在40分钟之后。

　　镇上居民感觉到异样是因穿镇而过的无名小河突然水位猛涨，平日十几米宽的河面，水迅速接近两米多高的跨桥，向岸边漫去。离河岸仅20多米的中心小学里，六年级二班的学生正准备放学，班主任张丽杰在给学生布置家庭作业。突然张老师的手机响了，上游沙兰中学熟识的老师给她打电话，“眼看着水涨高冲下去了，上游王家村的河水没了岸，赶快组织一下孩子们”。

　　在学校四周的居民楼里，张立新(化名)大爷住在一所饭店的二层楼上，地势相对高些。他正对着学校背后的一座土山，突然看到水像一幕墙一样，带着黄泥从山上推下来。水越涨越高，不到一刻钟时间，镇上居民变得一片混乱。有人给派出所打电话，有的向政府机关求救。

　　张丽杰老师刚刚接完电话，好奇的学生们扒着窗子往外看，一听到学校前院围墙倒塌的声音，就看见黄汤一样的水冲了进来。紧接着后院围墙也倒了，水从四面八方冲向教室。男生们赶紧堵住前门，锁着的后门被水冲散了下边的木板，女生们堵了过去。结果水还是在教室里越来越高，大家往桌子上爬，可是水浮起了桌子，人倒在水里，根本站不住。学生们又争先恐后向一米半的窗台爬去，全班30个人全部挤在了三个窗台上。即使爬到了窗台上，水从孩子们的脚踝淹到膝盖，再涨到腰部，一些学生砸开了窗子，跳了出去。屋外也是一片汪洋，跳出去的15个学生，有的被冲到了平房的屋顶，有的冲到了柴垛子上，有的抓住了操场的篮球架。结果，在教室里坚持抓住窗台的15个学生全部平安，跳出去的15个学生中，有7人被水冲走，下落不明。

　　高年级的学生求生还算容易，水最后淹到了窗台上孩子们的脖子那儿。十几个孩子泡在冰冷的水里两个小时等待救援，冷得发抖时，大家互相鼓励，高唱着《冬天里的一把火》。等到水退了，大人们冲进教室救孩子时，姿势僵硬的孩子们半天动弹不得。

　　灾难对低年级的小学生显得更加残酷。30岁的家长王松云(化名)看到洪水涨了，从镇上家里很快跑到学校，7岁儿子所在的一年级一班正准备放学。水已经淹到了腿肚子，两个年轻的女老师看着满教室孩子，十分慌张，连声问王松云:“大哥，怎么办，怎么办啊？”王松云指挥老师搭桌子，让孩子们爬上去，可是桌子很快在水里漂了起来。王松云想让孩子们扒窗台，但窗台对于身高仅一米出头的孩子来说，太高了。眼看洪水逼近，最后王松云不得不抱起自己的儿子往外跑去，等再回头准备救人，水已经漫过教室，进不去了。

　　正在学校旁边地里种田的老霍看到情形不对，冲到女儿霍玉蕾的教室，瘦弱的女儿已经漂在了水面上，他一把打碎窗子，硬是拽着女儿的衣服，把她拉了出去。

　　跑了40分钟路的刘子霞，看到汹涌的水势将小学淹得一片汪洋，黄汤翻滚。远处有几个人在水里挣扎，学校2003年翻修过的白铁皮屋顶闪着光。镇里的王支书也赶过来想施救，但是毫无准备的人们施展不开拳脚。想找小筏子游过去，根本找不到;想找游泳圈、救生衣，也寻不见踪影。一个民警和七八个老教师，还有几个村民，微弱的力量，在艰难地救人。

　　最幸运的是五年级二班，两个大人及时赶来，一个在教室外托住孩子，一个在平房屋顶拉孩子，把光滑的白铁皮掀开，让孩子们站在屋顶上。最后全班三十多个孩子全部获救。而除去两个提前放学的学前班，30多个屋顶获救的学生以及高个子的六年级学生，整个学校正在上课的352名学生和31名老师中，低年级学生伤亡严重。

　　建在“盆底”的沙兰小学

　　位于镇子口的沙兰中心小学，建在一大片低洼的平地之上。这所小学共有12个班级、两个学前班，在校学生360多名，学生们都是来自于沙兰镇和周边的几个村庄。校园并不大，教室是两排垂直排列的平房。

　　曾经在宁安担任过5年县委书记的牡丹江市常务副市长靖殿元说，沙兰镇过去叫“沙兰坑”，镇子本身就地处低洼，学校又建在镇里的偏低处。沙兰河上游强降雨造成沙兰河水出槽，短时间形成高水头，冲入校园，酿成灾害。灾难过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新闻晚报》记者徐哲描述道，“从宁安市中心往沙兰镇赶，距离大约是40公里，一路上地形从高到低，越接近镇中心，越觉得沙兰像个蓄水的盆子。”而就沙兰镇的范围而言，镇子口的学校地势最低，越往镇子中心走，地势慢慢变高，因此沙兰小学成了整个盆子的“盆底”。附近的司机师傅们平时不太爱来沙兰镇，到这里“路就到头了”，再往前就剩难走的土路了。

　　6月11日20时，黑龙江省水文局局长董淑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说，此次洪灾的原因为短时间、局部、突发性强降雨造成的典型的泥石流山洪。在洪灾发生前，沙兰河上游在40分钟内，降雨量达到150～200毫米，属两百年一遇的强降雨，“在目前的条件下，这种情况造成的山洪尚无法预知”。气象站发布的预报是阵雨或者雷阵雨天气，但是6月10日实际出现的是一个较小范围、局部的强降雨天气过程，这种过程“应该是属于超常规的，也属于一种不可预见的过程”。

　　黑龙江省宁安市副市长周亚东解释当时的水流是，“下来的时候是两股水，一股是顺着河床，漫过河床之后进入校园，另一股水是从另外的河床漫过去之后，是从学校的后身过来的，所以四面的水把整个学校正好包围了”。在这次洪灾中，沙兰镇18个行政村有7个镇内村不同程度地受灾，其中灾情较重的3个村。进水民房200户，其中重灾150户，共造成1800人受灾。

　　受伤的学生大多在东京城镇第二医院救治，医院门口停着当地特有的三轮机动车，挤满了心焦的家长们。主治医生高晨说，住院的孩子们主要是被水呛到，身上并没有明显伤痕。心理受了创伤的孩子经常嚷着“好多同学都淹死了”，只要一个孩子哭起来，其余的孩子就会跟着放声大哭。如今乡镇的计划生育工作做得好，很多孩子都是独生子女，镇上的一些家庭就这样被洪水毁坏了。学校已经空无一人，搜救的人们将凌乱的桌椅堆积到了教室墙角。

　　灾难过后的沙兰镇突然空旷起来，原本下辖5个村子一共五六千人，现在剩下不到一千人。大水冲坏了变压器，没有水源正常供水，一部分人因为没有饮用水投亲靠友了，有人担心洪水还会来，临时搬去了高地。很少有商店和饭馆继续营业，吃饭的也多是救援人员，这个丧失了近百个孩子的城镇，沉默而悲伤。从沙兰镇往外的车辆也没有恢复正常。

　　至记者6月13日上午截稿时止，国务委员陈至立率工作组赶赴灾区现场，转达胡锦涛总书记、温家宝总理对受灾群众的慰问，并指导救灾工作。黑龙江省省长张左己在洪灾现场指挥救援和抢险工作。为防止再次发生洪水导致的灾害，周围村民绝大多数已被转移。张左已要求，“最大限度地清理每一个死角，最大限度地搜寻每一个失踪人员”。牡丹江市武警支队的武警战士和森警等部队的官兵，按照这个要求，成立了多个搜救小组，开始进一步扩大搜救范围。-

　　(感谢记者李艳、郭翔鹤、徐哲对本文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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