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求围着冈仁波齐转一圈

　　——你为什么要朝圣？ ——为了世界和平

　　小拧／文

　　被藏传佛教、印度教、古耆那教、西藏原生苯教、苏丹红帽教同时认定为世界中心的冈仁波齐峰，海拔不过6638 米，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它四面对称的金字塔形的威风和周

围满是滑坡的山体异常不同，在去西藏阿里的路上，很容易就找 到它。印度的恒河、印度河上游都在此发源，最终汇入恒河的雅鲁藏布江，源头依旧在此。

　　沿着冈仁波齐脚下一圈的山路，是一条千百年来被无数朝圣者踩过的圣路，五大宗教的任何一个教徒，都以一生中能 有机会围着冈仁波齐转一圈为荣，这条路也是世界上最为著名的徒步线路之一。因此每年5-10月大雪没有封山时，这里有 大量来自我国西藏、印度、尼泊尔、不丹的信徒前来朝圣，也有不少国外徒步爱好者和游客费尽周折前来一睹风采。

　　坐落在冈仁波齐东南30千米的玛旁雍错，也是世界多个宗教认定的圣湖，在诸多古经书中，被称为“圣湖之王”，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称，此湖为西天王母瑶池所在。在满天神佛的西藏，“神山圣湖”是一个专有名词，特指冈仁波齐和 玛旁雍错。教徒们相信，围绕冈仁波齐转一圈可以消除一生的罪恶，转满108圈则可立地升仙；绕玛旁雍错一圈，功德无量 ，用湖水净身，能洗去烦恼、妄念和罪孽。

　　从帕羊出发，过霍尔，到巴嘎，景色真的如书上所说，巴嘎平原仿佛飘在云端，冈底斯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相对而立 ，巴嘎平原和圣湖玛旁雍错如同摇篮中的花朵。玛旁雍错是雪山环抱下一汪蓝色的清水，而与它仅一道山梁隔开的“鬼湖”拉 昂错则蓝得发青，摄人心魄。云朵很低，和地平线融为一体，或者懒懒地盖在山坡上，留下片片曼妙的投影。蓝的天和蜿蜒的 公路连成一片，山体在造山运动中隆起时被挤压出的褶皱有美丽的曲线。那些单薄的词语，所谓极目天地、俯仰四察、壁立千 仞、飞流直下，也只有在这里才算生动。朱哲琴曾在歌中唱过：“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遇见。”

　　拜天所赐，在公路上边，我清晰地看见了冈仁波齐——这座让我心之向往的神山。对一个信徒而言，怀着强烈而巨大 的心愿，在千百年来无数人踏过的小径上通往圣地长途跋涉，是值得用一生来对待的事，这种超越苦行意义的朝圣之旅，已经 将个体生命之旅推向了极致。

　　冈仁波齐脚下的塔钦，是转山的起点。路被拦住了，有人要收门票，一个人50元。我愣住了，愤怒爆发，泪水滂沱 ，已经有无数的圣地变成了“景区”。那一瞬，我自认神圣的信仰和期盼被无情击溃。

　　眼泪足流了一个小时，结果依然是妥协买了门票。司机对我说，不要哭了，塔钦四处都有妓女，你想得太美了。

　　多么与时俱进啊！

　　我止住了哭。我多想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上，不为觐见，只为表白心中的信念；我多想一步一叩首，额头是茧，鼻尖是 土。可我做不到，说到底，我终究是个游客。藏人相信，俯仰于天地，一步一叩首地走向神山，积了无限功德，身体没有真正 地经历千辛万苦，跨越真正的时空，心灵就不会获得真正的虔诚。而我，穿了冲锋衣，架着偏光镜，拖着有良好背负系统的背 包，跟人合伙租了越野车，一路飞沙走砾地来了，实在算不得虔诚的信徒。今生和冈仁波齐遇见，可以去触碰它的指尖，已是 幸事。即使别人去践踏它，它还是我心中的圣山，哪怕它只是我一个人的圣山，也值得我去朝拜。

　　56千米的转山路我们花了一天半走完。第一天早上8点从海拔4600米的塔钦出发，行了22千米，走到止热寺 才下午3点，还可以往前走。寺庙就在神山的第三个面正下方，在帐篷里煮面条的时候，就面对着神山。我是来转山的，不是 来赛跑，于是选择停下，在神山下看夕阳把山峰一点点打成金色，又一点点沉下。

　　第二天翻过海拔5630米的卓玛拉山口，一路在陡峭湿滑的乱石坡上连滚带爬，不断淌水过河，在湍急的溪流中的 石头上跳来跳去。在横跨一道冰川时，3个磕长头的信徒出现在我的镜头中，他们虔诚地双手合十，匍匐在山路和冰川上，令 我震惊。我原以为在连站立都不稳的地方，他们会和我一样，步行过去的。信徒们对镜头报以友善的笑，我在拍摄时简直不忍 横在他们正前方，尽管那样角度很好。晶莹的冰川上，他们的衣服已经湿了，仍然坚定地五体投地向前行。他们的速度明显比 我慢，我很想返回去，跟随他们多拍些照片，最终还是放弃，打着记录旗号的相机，难免有猎奇打搅之嫌。3个男人的衣服很 破旧，自己的衣服在路上早就破得不能穿了，现在穿的都是别人给的。

　　我知道一些信徒，在刚刚朝圣时，带着家里全部的牛羊车马和贵重衣饰，沿途施舍，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时，就变成了 被别人施舍的乞丐，但这些快乐的人还孜孜不倦地走在路上。许多藏人，就出生在朝圣的路上。我问，为什么要朝圣？一个人 说，为了赎罪；一个人说，朝圣让他感到无尽的幸福；一个人说，他要为所有好心人祈祷，令这些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一个人 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为了世界和平。”

　　为了世界和平。倘若换了个没有信仰的人在饭桌上说出来，定是让所有人钻桌子的

　　转山路美到极致，也让人难过到极致，沿途有很多垃圾，包括方便面纸盒、德芙巧克力包装袋和红牛易拉罐。藏人少 有买巧克力和红牛的，这些垃圾，是那些从遥远的城市艰难地请了长假的转山客人带来的。对着美景大呼小叫的城里人还带来 了先进的经营观念，给在神山脚下的藏人留下对城市无穷的向往。

　　夕阳西下，我们完成了转山，回到起点塔钦。无所事事的藏族年轻人正在街上打桌球，村子俨然一个热闹的小镇，垃 圾几乎阻断河道，河中的水，是从冈仁波齐流下来的。村里的姑娘问我城市是什么样，我答，比你们这里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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