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的重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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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18日15:37 成都晚报 | |||||||||
学者李辉指出:巴金不是完人,也不是英雄,但他是一个真诚的人。他的伟大就在于真诚。 ○思逊 记得中国作协副主席王蒙在祝巴金99岁寿辰时说过:“他是我们的一面旗帜,也是
巴金以厚重的反思,坦荡的情怀,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当下汉语的良知。 如果我们把巴金的写作进行粗略的划分,可以分为“叙事的巴金”与“思想的巴金”,那么,引用诺贝尔文学奖评审 委员马悦然评价凯尔泰斯的话就是适用的,他说:“一个作家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把真理写出来,只有说真话。”很多人认同 于巴金长于对后者的身体力行,是对前者的偶然光临,这其实是一个矮化巴金的认识,也是缺乏学理的判断。应该说,对真理 的真话演绎,贯穿于巴金的叙事和巴金的思想当中。对真理的追寻,总是在对历史、现实的反切和在内心省思两条言路上展开 的。在前一个言路方面,鲁迅先生已经为我们树立了一个敢于问鼎黑暗局势、提炼出历史性的思想结晶的表率;而在深入内心 的探索上,巴金则以厚重的反思,坦荡的情怀,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当下汉语的良知。公正地说,巴金并不是一个勇于发现真理 的先锋,不是诗人雪莱所言的万物的命名者,但他致力于追随真理,用一生的墨水来实践对真理的承诺。对一个作家来讲,对 经过真假颠倒的动乱年代来讲,其意义就像坚韧而绵长的烛火,不但烛照着作家返回内心的历程,也使那些急于扬名立万的功 利之徒,提前得到了覆灭的结局。 如果说在《随想录》时代,巴金的文章在客观上唤起了大家的忏悔意识的话,那么在《再思录》时代,忏悔更多是指 向巴金自己的。其实巴金的忏悔从来都不是要求别人,而是一种自省,“有人听见‘讲真话’就头痛,其实要讲真话,总是从 自己做起。” 正如学者周立民指出的那样,“讲真话”不是一门学问,有时它更是面对现实和面对自我的勇气,是对历史的一份责 任感。巴金不断强调的是讲了假话不能随随便便就忘掉,他晚年一直在说“还债”,这个“债”是有据可查的,即便是在特殊 的年代说了谎也应当有一种羞耻感。当大家都认为那个时代说几句假话、应付过场是风气使然的时候,其实是对自己人性中那 种惰性的怂恿,它的结果是没有人愿意承担应属自己的一份责任,这样什么反思、要求等等都是指向别人而不是自己。就像那 些批评巴金的人,仿佛只有巴金才有责任讲真话,而他自己就可以排除在外,而这恰恰与巴金的本意相差甚远。巴金的真诚首 先是决不推卸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首先对自己负责才能去谈对历史负责。现在比较可笑的是很多人对自己就不负责,却整天 去谈什么对人类对全世界负责,不知这“责”从何负起?有人在文章中说:“巴金先生仍停留在说真话而非实事求是的层次上 ,实在是令人遗憾。我们不仅要说真话,而且要说实事求是、经得起实践与历史检验的真话,这样的真话才有价值。”我不知 道什么样的圣人才能张口就吐出“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真话”,好像每一开口都要为不朽做铺垫似的。尤其值得警惕的是他们对 巴金提倡的“讲真话”的质疑和不屑是以把它从具体的历史环境中剥离出来为前提的,有的人甚至还因为巴金没在每一篇文章 的后面详细说明并“请求宽恕”,就说他的忏悔是虚伪的;因为巴金没有拍案而起就某事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就缺乏道 德勇气。 说真话的威力是无比的,就像安徒生童话《国王的新衣》里那个首先冲着国王叫“他光着身子呢”的小孩子一样,能 得到所有人道义上的支持。 这让我很自然地想起哈维尔。李慎之先生在《无权者的权力和反政治的政治》里写道:在哈维尔看来,“假如社会的 支柱是在谎言中生活,那么在真话中生活必然是对它最根本的威胁。正因为如此,这种罪行受到的惩罚比任何其他罪行更严厉 。说真话,按照人的本性或良心说话行事,这对极权主义是极其可怕的事。“真理的细胞逐渐浸透到充斥着谎言的生活的躯体 之中,最终导致其土崩瓦解。”说真话的威力是无比的,就像安徒生童话《国王的新衣》里那个首先冲着国王叫“他光着身子 呢”的小孩子一样,能得到所有人道义上的支持。 在《随想录》时代,巴金始终坚持“说真话”,努力呈现历史的真相和现实的真相,仍被作为一项需要巨大力量刻意 争取的权利。从巴金笔下反映出来的,主要是现实片段,即那段梦魇般的历史,犹如一个含糊不清但恐怖笼罩的梦魇,清晰地 蛰伏于现实的深水里。伴随着日益丰富的人生经验,历史被缩减成一个噩梦,一个只需要几个字就能表达出来但却永远难以摆 脱的噩梦。尤为沉重的是,个人不仅是历史的牺牲品,同时也是历史的合谋者,只要巴金回望过去,就必须不断地忏悔。但是 ,这种忏悔并不是出于普通人的良知,而是一份“文化英雄”的自觉。只因知识分子被视为文化英雄,因而他们对历史就必须 承担更多的责任。于是,历史的焦虑被个人道德焦虑取代,而这种道德焦虑,无疑是无数知识分子骄傲地自诩的。然而不得不 承认,在这种“九死而不悔”的执著背后,是那段屈辱的历史留下的无法轻易被改写的复杂记忆。 在公共场合,很多人只说“符合环境”的话。而这些“正确”之论,对不少发表言论的人来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面 对正确的谎言,巴金给“讲真话”开列了标准:“讲自己心里的话,讲自己相信的话,讲自己思考过的话。”看起来这是个很 基本的要求,但有多少人做到了呢? 有识者说,多年来,“人们在仪式上保持了对老人的尊重,但他的警告却被视为一种杞人之忧。”在巴金的忌辰时分 ,这才是令人深思的真话!所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感叹,让我们去反刍人生、历史的种种况味,我想,巴金先生 已经提前做完这样的心灵功课了。而那些用无限的美化之论敬献巴金先生的人,倒是值得借此机会,好好揽镜自照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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