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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中国人百年船梦:马尾造船厂和它的140年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08日16:25 南风窗

  在魏源眼中,“夷人”的“长技”一是轮船,二是大炮。轮船上的大炮炸出了中国的洋务派,但求以“西学之用”自保、自立、自强。1866年左宗棠在福州创办的福建船政局,遂成为中国最早的造船工业。

  140年后,当胡锦涛总书记丙戌年初站在马尾造船厂的厂区,对中国的造船业发言,“我们不能只干苦活、累活……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改变中国船舶工业目前的状况”,历史的
浩淼云烟之下,大国船梦依旧清晰,依旧是百年来吸引国人的叙述。

  人们记录历史与开启时代的方式,让140年前的一切:改革的政治史、学习的知识史、工业的技术史;尘封的与遗失的,轮回的与沿革的,大都成为属于过去式的存在。是再一次把它们塑造成传奇,还是为时代的窠臼涂上黑漆的花纹?

  船政学堂的一代精英毕业生,其中佼佼者如严复,在马尾海战、甲午海战的血雨中反思技术救国之误,痛陈专制政体的弊端,鼓吹“自由为体,民主为用”,力争“开民智,新民德”。“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睁眼看世界者,其死可瞑目乎?

  因政而生,因政而衰,马尾船政的光荣与式微,对于这块土地的意义似乎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大;消失的,就那样消逝,我们不得不检讨,那份依靠规模与设备支撑起来的“远东第一船厂”的辉煌,与身后的城市、头枕的河流、面前的港湾,本质上缺乏一种深入骨血的联系。而今,国际船舶市场的波动可以轻易地影响马尾机器轰鸣的频率。作为这个国家的重加工工业中唯一可与世界先进水平较量的行业,工人们在一个更开放的体系中“响当当”地敲打着面向海洋的梦想。

  船厂的午后,各式巨大机械的反光令人目眩,三三两两的工人仿佛不真实地活动在影子般的海的空间映衬下,一种来自时间深处的孤独扑面而来。

  被封存的历史,140年,谁都知道,它们已不会再推门而出。在这里,我们企图寻找一种文明焊接的灼伤与火花。——刘 阳

  一座船厂和它的140年

  □本刊记者 田 磊 发自福州

  从马尾港出发,沿闽江东行约百里,便入烟波浩淼的东海。

  小镇马尾,因为造船而在中国历史上享有盛誉。曾经的远东第一船厂——马尾造船厂,百余年后,依然机器轰鸣、吊臂林立,工业造船的血脉延续至今。马尾现在名为福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但在外人眼里,马尾造船厂依然代言了这个小镇的全部。

  驱车转了一大圈,我们才找到了马尾造船厂,大门上的招牌是:马尾造船股份有限公司。公司正在张罗140周年厂庆,宣传部长林樱尧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堆历史资料,便是腰鼓、小喇叭等自己置备的庆典用具,办公桌椅则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样式。

  在厂庆年里,马尾船厂的第一个惊喜是胡锦涛总书记的视察。1月15日下午,站在正在修造的万吨轮前,胡锦涛总书记的一句叮嘱“我们不能只干苦活、累活”,让沉寂多年的船厂活跃起来,百年船厂和他背后深沉的船政文化,陡然多了些与时代的遗忘作斗争的动力。

  从大清王朝的“总理船政事务衙门”,到如今的“马尾造船股份有限公司”,名称之变,悄然诉说着140年的厂史。厂史背后,则是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

  [上篇]轮回与沿革

  1866年8月19日,当醉心于洋务,一心想自造战舰加强海防的闽浙总督左宗棠从福州城出发,前往40里外的马尾镇勘查正在筹划中的船政局厂址时,他看到了一个地势显要的天然良港。

  马尾镇前面的马江是闽江的支流,“水清土实,深可十二丈,潮上倍之”。位于马江北岸的马尾距离闽江出海口还有百余里,沿江小岛遍布,山峰夹江而上。“数十年来,外国轮船夹板船,常泊海口,非土人及久住口岸之洋人引港,不能自达省城。”

  40华里的距离并不遥远,对在福州办公的闵浙总督而言,往来船政局督察工作不算辛苦。就这样,仿佛是天时地利人和,福建船政局,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远东第一船厂落脚在马尾。

  几个月后,左宗棠被朝廷选中调往陕甘镇压民变,这位近代史上权倾一时的洋务重臣选中林则徐的女婿沈葆桢接替他处理船政事务。又过了几个月,当沈葆桢独自一人来到马尾镇与村民商量征地赔偿时,他没有想到,朝廷的计划竟然遭到了村民的激烈反对,即便朝廷开出了优厚的赔偿金,但村民们却根本不愿意出卖被划在船厂范围内的近600亩土地。

  被乱石杂物赶出村子的沈葆桢一怒之下,调来了数艘炮艇,停在马江之中,威胁村民交出肇事者,否则开火攻村。最终,在砍杀了两名带头肇事的村民之后,农民们接受了朝廷开出的条件,建设用地征齐了。

  除了沈葆桢,左宗棠还选择了法国军官日意格,双方签订劳动合同后,日意格带着他在本国物色的木匠、铁匠、锁匠等一班人飘洋过海,来到陌生的马尾,对他们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天堂。这些在欧洲过着贫穷生活的青年技术工人,得到了清王朝的优待,日意格每月工资高达1000两,相当于清朝一品大员的几十倍,一般工人每月也有200多两,数书机年之后,这批人合约期满返回法国时,已经由当初的一文不名成了暴发户,在法国购置田产、股票。

  船政局是在1886年12月23日正式破土动工的,第二年7月,沈葆桢正式上任。根据日意格的记载,“工厂的第一批工人看见的是一个既没有外国机器,也没有工具的河流……田野中惟一的一座小屋子成了锻造车间,屋中两座铁炉马上生火,用中国的铁锤开始了工作,第一根铁钉就在这里打成。”

  远去的船厂

  19世纪60年代,正是清王朝一心一意进行经济改革的时代,成立总理衙门,由奕任事务大臣,经管外交、通商、海关、训练新军、同文馆,同时经营修路、开矿、制造等事务,掀起了一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热潮。1866年至1869年,国内生产总值每年保持在10%左右的高速增长,在这样的背景下,具有二三千人规模的马尾造船厂很快崛起在马江之畔,占地600亩,设备齐全,规模宏大,在远东地区首屈一指。

  此后的30多年里,马尾船厂为清王朝造出了40艘舰船,占当时国内总量70%,组建了第一支海军舰队——福建海军,并为北洋、南洋两支水师配备了大量舰船和将领。其间,清王朝的三支水师分别经历了中法马江海战和中日甲午海战,败给教自己造船建军的法国老师尚可理解,但败给同样刚刚起步的日本海军,则让国人无地自容。1907年,清政府饬令惨淡经营的船政局停止造船。

  1911年,辛亥革命风起云涌。动荡的时局下,造船事业已无人关心,马尾船厂一度沦为卖废铁度日,“三五匠徒,蓬头垢面,菜色凄凉”。至1949年止,又一个30多年里,随着政权的更替,马尾船厂一直在打烂——修复——再打烂的圈子里轮回。其间,一共更替了近20名领导人,修过军舰,造过商船,甚至造出了中国第一架飞机。

  1950年,当解放军开进马尾时,船厂已是满目荒凉,杂草丛生,只有一座轮机车间的破厂房和积满淤泥的船坞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有过“远东第一船厂”的辉煌。经过4年劳动,靠工人的双手从地下挖出了几百万块砖头和几十吨的废钢铁,并清除了丢在原船坞荒草地上的几颗没有爆炸的炮弹。老工人周德成说:“光我们拣的砖头,就盖起了4座共70间职工宿舍和3排36间办公室。”

  这些砖头、废钢铁是船厂留下来不多的有价值的东西了,马尾船厂庞大的建筑群,有的毁于战乱炮火,有的坍塌于风侵雨蚀,如今能看到的,只有那座法国人建造的轮机车间。那些熟练的技术工人、那些几代人积累下的造船图纸、心得,全都烟消云散。

  解放之后的50多年历史,船厂的老人们都不愿意多谈。“我们已经从造船业的国家队沦为地方队了。” 林樱尧说,其间经历了合并、“文革”、改制,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不少人把解放后船厂没有重新崛起的原因归结为台海备战,国家不愿意在福建投资重大项目。但更现实的原因则是自然条件,据专门研究福州城市近代化的学者林星介绍,到民国初年,闽江河道因为久未整治,泥沙淤积已然非常严重了。由于常年疏于治理,马尾港淤塞日久,造不了更大的船只,所以才有了造船工业大规模北迁上海、大连等地。

  如今,船厂在大门口挂起了“工业旅游”的牌子。每次有客人来厂里参观,林樱尧总要带着他们看看轮机车间,“走过这个车间,就是走过了中国工业的140年历程。”这句话,他常常挂在嘴边。但是,140年的传承只留下了这栋空荡荡的厂房,个中滋味,让人难以言说。

  那些曾经留学欧美的高级工程师们,一度站在世界工业科技的顶峰,但在频繁的政权更迭中,他们的个人命运显得微不足道:要么在海峡对岸从零开始,经营中国的造船事业;要么散落在世界各地,演绎着个人的故事,再也没有人回到马尾。

  在带着记者参观厂史馆时,林樱尧说:“太多的东西,我们都没有继承下来,就连这些历史,等我退休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管理。”

  140年的历史仿佛是在循环,而不是传承。旧的政权被打倒了,随着他的一切都要被砸烂,包括人才、技术,已经积累的文化、制度上的精华都被唾弃。

  遗失的细节

  深入踏访马尾船厂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地迷失在他140年的庞杂历史中。江面上停着的万吨轮、高耸的吊机,还有堆积如山的钢板、螺丝都提醒着我们,这是一座普通的造船厂,但废铁堆旁的一门门火炮,那座煞有介事的文物纪念碑,都给这个破落的大船厂平添了几份迷离。

  黑漆漆的车间看起来跟百年前并没有太大不同,工人们围在满是油污的桌前打扑克,打发着上班前的无聊时光。当历史再向前的时候,他们很难不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就像140年间,在这里打过铁、造过船、读过书、钻研过航海术的那些普通人一样。人们只善于铭记波澜壮阔的历史,细节却总是被忽略。

  1月15日,胡锦涛总书记来到船厂隔壁的船政文化博物馆。这里清晰地记载了马尾造船厂和他背后波澜壮阔的历史。在讲解员一长串的解说词中,胡锦涛对其中一个小人物产生了浓厚兴趣,回过头来专门打听。其实,这个人物并不渺小,只是我们不善于记录,他叫王助,是美国

波音飞机公司的首任总工程师,设计监造了波音公司的第一架水上飞机,他的同事巴玉藻则是通用飞机厂的总工程师。1917年,他们来到马尾,参与创办海军飞潜学校和飞机工程处,在这里造出了中国的第一架飞机。他们所达到的高度,即使百年之后,仍然让我们仰望。

  福建师范大学的林庆元教授在他的《福建船政局史稿》中说,上世纪80年代以来,对福建船政局的研究已成了热门,各种著作颇丰,但是,有关造船技术史的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船政局从创办到停造的40年中,造出大小兵商轮船44艘,但我们却很少看到文章,就造船技术进行研究,记录下来的只有“扬武”、“振威”等这些听起来威武雄壮的名称,以及被法国人、日本人击沉时的壮烈。

  而当年左宗棠与法国人签订的合同中就曾规定:合同期满后,要教会中国工人各种造船工艺。1873年,沈葆桢就开始逐厂考核,要求中国匠徒自行按图制造,不许洋匠在旁。百余年前,中国人就开始“用市场换技术”的实践,而且颇有成效。鼎盛时期的船政局共有工人两三千人,但这些辛辛苦苦学来的基本技术,和那些微不足道的工人们一起,很快淹没在历史的风尘之中,甚至都没有积累下来,更谈不上改进以跟上世界工业科技的脚步。

  解放之后,两岸的隔阂也让人们忘却了太多历史细节。博物馆讲解员王芳说了这样一个故事:2005年底,台湾红十字会旅游团一行人来到马尾,在博物馆看到船政学堂学员的作文《海军救国论》时非常惊奇,他们发现,此文作者就是台湾前“国防部参谋总长”刘和谦。

  1941年7月,15岁的刘和谦考入桐梓海军学校(马尾海军学校为抗战内迁时的名称),这篇著名的《海军救国论》正是当时的作文题目。回到台湾后,旅游团里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刘和谦,80岁的海军一级上将非常高兴,他说,记得自己写过这样一篇作文,但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希望博物馆能够寄回。随后,通过红十字会系统,辗转多方,文章终于寄到刘和谦手里。在博物馆参观时,胡锦涛总书记认真地阅读了这篇作文。

  被遗忘的细节还有很多,历史已经被人们壮阔化了。马江海战是人们记忆最深刻的一幕,100多年后,身处这个让中国人血染闽江的近代战场时,人不禁会愕然:数十艘军舰、近百门火炮就在这狭窄得能看清对方面孔的江面上厮杀,无异于一场面对面的屠杀,半个小时内,福建水师9艘军舰被击沉,全军覆没。

  如今,船厂隔壁的昭忠祠内,巨大的坟茔埋着700多名马江战士。这段惨痛的历史被人们反复提起,但壮烈背后的细节,却渐渐被遗忘。人们只是纠缠于大将指挥方略的失误,却不思舰船、火炮技术细节的改良。如今,坟茔只是一个标志,一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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