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强人”的堕落轨迹

　　恐怕很少有哪个“笔杆子”能够这样牛气冲天：他敢于派员追到北京将央视记者的录像带夺走，敢于对“找茬”的检 察官大发雷霆，能够快刀斩乱麻将所有的新闻危机事件一一摆平……他就是令海南新闻界敬畏的“新闻强人”鹿松林。前不久 ，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百万巨贪鹿松林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锋芒毕露：“笔杆子”修炼成“新闻强人”

　　□本报专稿阿成杨秀莲

　　1990年初，全国电视台长会议在京召开。会议开始前约十分钟，只见一位头发理成小平头、戴着一副墨镜、身穿 一套黑色西装的酷哥走进会议室，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这人是谁啊？”眼尖的人认出了他：“那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海南电视 台台长。”这一年，鹿松林刚满35岁，被誉为“中国最年轻的省台台长”。

　　1955年，鹿松林出生于内蒙古牙克石市。他的父亲是林业警察，母亲生育了7个孩子，鹿松林排行老大。17岁 那年，鹿松林入伍后在部队从事新闻干事，复员后考入

　　鹿松林的起步始于深圳。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深圳广播电台，从一般编辑记者干起，迅速晋升为副台长。

　　上世纪80年代末，海南特区开发潮涌，鹿松林伴随着十万大军进军海岛，一屁股坐上海南省文体厅广电处处长宝座 ，他由副科走到正处仅用8个月时间。1989年鹿松林荣升为海南电视台常务副台长，主持全面工作。

　　鹿松林的第一板斧是重振台威。当时的海南台经营状况非常糟糕，广告收入还不及日报的十分之一。鹿松林从基础抓 起，使出大手笔，先是融资3000万元建起了海南旅游卫视和演播中心，接着融资亿元将前任花8年时间用8000万政府 拨款留下的海南彩电中心烂尾楼给擦净屁股，然后又建起了电视台职工宿舍楼。

　　“必须做大做强才有出路！”鹿松林带领电视台编采人员制定了符合海南电视实际的发展规划，一气呵成，合并了亏 损累累的海南有线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组建海南广电集团，将海南电视台很快发展成为拥有3个频道、30多个专栏节目的强 势媒体。

　　那时的鹿松林身为海南台一把手，仍亲自采写新闻，进行一系列专题新闻策划，引起强烈反响。他主创的电视专题片 《阿婆王时香》获中国电视奖专题节目一等奖；他策划的《一脚油门踏到底》、《特区自有真情在》、《敢向国际名牌说“不 ”》等50多篇新闻作品，屡获全国新闻奖、中国电视奖；与此同时，他勤奋笔耕，出版了论文集《特区广播电视简论》、《 让节目更好看》等，并主编了《海南电视台优秀专题片解说词》、《荧屏拾贝》、《辉煌的道路》等专业书籍，还策划了《太 阳河》、《柳林湾》、《东坡劝学》、《李卫当官》、《河这边、河那边的孩子》等电视剧。凭借上述骄人资本，鹿松林不仅 成为“海南一支笔”，而且荣获“全国百佳电视艺术工作者”和“全国儿童工作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可能感觉这些资本分量还不足，鹿松林将触角伸向文学领域。他的杂文、评论、诗歌等在报刊上遍地开花，出版了散 文集《闲情絮语》、《红腰带》。至此，众多社会头衔光环在鹿松林头顶上大放异彩。除了担任海南省记协副主席、海南省电 视艺术家协会主席之外，鹿松林还出任海南省文联副主席。

　　专家型、学者型领导一直是鹿松林梦寐以求的目标。掌握着丰富公共资源的鹿松林不费吹灰之力便如愿以偿：他用电 视台公款向北京广播学院捐助20万元人民币，买了一个“客座教授”的头衔。

　　资本积累让鹿松林羽毛丰满，他开始急于向“新闻强人”的目标迈进。

　　“这么简单的事情办不好，真是个大笨猪！”海南台总编室主任邱九儒不知为什么，动不动被鹿松林骂个狗血喷头。 人们发现，刚愎自用的鹿松林总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越来越听不进不同的声音与意见，飞扬跋扈，把部下训斥得像龟孙子。 在班子内部，鹿松林大搞一言堂，他擅自改变组织部门对副台长们的分工，将权力尽收囊中。随着手中权力的扩大，鹿松林的 脾气也越来越火暴。

　　对外，鹿松林不能忍受丁点儿“委屈”。不管哪个部门对电视台不恭不敬，鹿松林立马还以颜色。海南电视台社教部 主任李泓因涉嫌收取宝平公司10万元广告款不上缴，受到海口市新华区检察院传讯。鹿松林知道后勃然大怒：“怎么不打招 呼随便把我的人弄走？”他当即指示两名部下：“到检察院给我要人！”

　　祸起萧墙：“小鬼”攻陷台长刀枪不入金身

　　2002年秋，鹿松林被提拔为海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分管文化、新闻工作，并身兼省政府新闻发言人，享受正厅 级待遇。

　　上任副部长后，鹿松林的“新闻强人”形象是从摆平“新闻危机事件”中名声鹊起的。不管哪个新闻机构的记者敢捅 海南娄子，鹿松林便亲自出马灭火。海南东线高速公路有段时间频发交通事故，被称为“死亡之路”。中央电视台明察暗访准 备曝光，鹿松林闻讯后派员追到北京，将央视记者拍摄的录像带给夺了回来。此事传开后，唬得外省市记者们一愣一愣的，不 敢再轻易到海南岛“找茬、捣蛋”。

　　可谁也没有料到，风光无限的鹿副部长头顶上此时已阴云密布：海南电视台有人联名写信控告鹿松林在任台长时的诸 多问题。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是钟馗，我不怕鬼。小鬼喜欢闹就让他们去瞎折腾吧！”面对一封封举报信，鹿松林泰然自若 ，他对朋友说：“他们告我，是谁写的信，哪个领导签的字，我都一清二楚。”鹿松林的底气来自于他十多年的仕途生涯风帆 高悬，鲜花簇拥。

　　其实，表面上装作“纵使风吹浪打，只当闲庭信步”的鹿副部长因心中有鬼，已隐约觉得前景不妙，他首先想到了邢 某，是不是从他那儿出了娄子？

　　原来，鹿松林从掌管海南台那天起，许多人因吃不准台长的秉性而不敢轻易行贿。但八面玲珑的邢某为了长期获得海 南电视台设备采购权，决定斗胆投石问路。过去，鹿台长的家他曾去过几次，带的都是些小礼品。一是分量不足，二是惹人显 眼，影响不好。经过反复权衡，他决定改变战术，利用与台长外出的机会放手一搏。

　　1991年4月，邢某与鹿松林到泰国开会。一天晚上夜深人静时，邢某溜进了鹿松林下榻的酒店套房，汇报近期工 作之余，提出长期代理电视台设备采购的想法，鹿松林未置可否。起身告辞时，邢某顺手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说：“到国外来 免不了买东西用钱，这点小意思给您，会用得上。”说完就把信封放在茶桌上走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邢某的心怦怦直跳。丢在鹿台长那里的5000元港币是祸是福？他心中没有底。假如鹿台长把钱 往纪检部门一交，他的愿望非但不成，现有的代理权还要玩儿完。想到这里，他有点为自己的鲁莽后悔了。

　　邢某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一年，没有等来朝思暮想的任职决定书。但从鹿台长的言谈话语中，他发现鹿台长对自己的 能力水平是赏识的，对设备采购工作是满意的。邢某庆幸自己摸对了路子，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1993年底，鹿松林赴日本东京参加世界广电器材博览会，陪同他的邢某又送上5000元美金。后来，无所顾忌 的邢某干脆到鹿台长办公室送上一块劳力士手表。

　　此后几年，邢某行贿不再羞羞答答，除了给鹿台长送美金、港币之外，从1996年至1999年，连续4年的春节 均送上2万元人民币，2000年到2001年，每逢春节增加到3万元。在鹿松林主政海南台的13年间，邢某先后17次 送给鹿台长人民币16万元、港币9.5万元、美金2万元，因此获得了他想要的回报：在长达9年时间里，鹿台长将海南台 设备采购生意总额的一半以上给了邢某。即使是在电视台没有采购生意的时候，鹿松林主动提出让邢某代理价值400多万元 的制作设备生意。

　　邢某长期获得海南台设备采购权，13年稳坐钓鱼台，在电视台中层干部中引起了不小的躁动，一度出现“倒鹿”迹 象。但在鹿松林看来，那些“小鬼”翻不起浪花。

　　不料，在鹿松林挪位提拔为副部长后，“小鬼”们跳出来“从中作梗”，而且来势汹汹。鹿松林拿出政治家的气魄， 处变不惊。2005年1月17日，中国新闻社2005年年会在海南南山召开，来自世界各地的中新社分社社长们欢聚海南 岛，鹿松林春风满面地在会上致欢迎词。谁也没有料到，这是鹿副部长政治舞台上的最后一次亮相，第二天鹿松林就被海南省 纪委“双规”。

　　法庭作秀：

　　我的后半辈子不再犯错误

　　“新闻强人出事了”的消息震动了海南新闻界与中国电视界。实际上，海南省纪委对鹿松林的调查始于2001年他 的离任审计。2004年10月，调查取得突破性进展。鹿松林在“双规”期间主动向省纪委上交了99万元的赃款。200 5年5月23日，鹿松林因涉嫌受贿罪被海南省人民检察院逮捕，同年9月30日移送审查起诉。2005年12月9月上午 ，鹿松林被法警押上了海口中院第9法庭。

　　在此之前，民间对鹿松林受贿数额的猜测流传着多个版本，其中之一是有人认为他“吞”的钱不低于一千万，如果属 实，“新闻强人”将命悬一线。因此公开开庭审理这天，海口中院刑事审判庭座无虚席。在法庭上，除了认定邢某为采购代理 权用金砖敲开了鹿台长的门外，鹿松林还当庭承认了另外两人对他发射了“糖衣炮弹”——

　　海南电视台广告部负责人是个令人垂涎的肥差，鹿松林把这个宝座留给了他的意中人丘某。1995年10月，鹿松 林在丘某的干部职务聘任呈报表、干部任免审批表上签字：“同意丘某同志为广告部主任科员。”接着破格任命为广告部负责 人，令丘某感激涕零，并开始了“感恩行动”。

　　丘某脑瓜子特灵，他当然不能拿广告部已进账的业务经费给鹿台长进贡。于是，丘某以给台里拉赞助和给领导筹集活 动经费为借口，从1996年5月至1998年底，与海口市新纪元广告公司以现金支付方式结算有关广告业务。就这样，丘 某以“岗位津贴”的名义，每月送给鹿松林2万元，两年多来共给鹿台长发放“岗位津贴”达54万元。

　　或许担心新纪元广告有限公司结算回来的现金不足以支付鹿台长每月的“岗位津贴”，丘某又心生一计，交代广告部 副主任以装修办公楼之名向海南国语广告有限公司索要2万元赞助款交给鹿松林。

　　鹿松林既盯住大钱，也不忘小钱，对送上门的银子不论多少都统统笑纳。海南电视台电视广告公司副总经理蔡某为与 鹿松林搞好关系进一步取得信任，每年春节拜年奉上2000元红包，每次鹿松林都心安理得地收下，用于个人消费。

　　鹿松林非常欣赏蔡某懂人情世故。那是2001年春节前的一天下午，得知鹿台长在海南省医院看病人。蔡某心想， 这可是讨鹿台长欢心的好机会。他驾车来到医院停车场，将6000元笑脸相送，鹿连声说“谢谢”。鹿松林用这6000元 为其老岳母购置了一块墓地。蔡某的“孝敬钱”不会白花，2001年上半年，电视台作出《关于给予蔡某等3人表彰的决定 》，奖励6.5万元现金。蔡某还没将奖金装进自己的口袋，就又从中抽出1万元反哺给鹿台长。

　　“我以前总认为兄弟的钱花了就花了，现在才知道花这些钱是错误的。”在被告席上，鹿松林突然装起糊涂，“请公 诉人和法官放心，今年我才50岁，在我后半生绝不再犯错了！”

　　2006年3月底我们在海南采访时，也听到有人说鹿松林不仅不“糊涂”，而且聪明绝顶。在山雨欲来之际，人们 难得在鹿松林经常光顾的新世纪大桥底下的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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