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玩”副市长的政绩遗产

　　在湖南郴州，先是李树彪，接着是雷渊利，这两位官员的落马，将这个城市与两个轰动全国的词——“中国住房公积 金第一案”和“三玩”副市长紧密相连。

　　那么，雷渊利，这位曾经的“铁腕”副市长给郴州留下了什么呢？一个尚待填补的住房公积金黑洞，一个漂亮的城市 外表及累计上亿元的欠款，抑或一个永兴县版的“人民大会堂”？

　　□本报记者张华勇何彬生发自湖南郴州

　　“人家背后议论我是‘玩权力、玩金钱、玩女人’的‘三玩’干部，我认为名副其实。”

　　——摘自雷渊利写给湖南省纪委的忏悔书《我的沉痛的反思》

　　2006年4月，雷渊利在忏悔，落马之后的忏悔。

　　“忏悔”这个词，在公众的耳畔每年都会扰闹几次，这个词的前缀通常是落马高官、贪官等。毕玉玺忏悔过，胡长清 忏悔过,成克杰也忏悔过……但这些忏悔却来得太迟！

　　湖南省郴州市原副市长雷渊利，涉嫌受贿900多万元、挪用公款2600多万元、贪污公款18万多元等多项犯罪 ，被湖南省人民检察院依法提起公诉，4月19日至20日此案在长沙一审开庭审理。雷渊利在法庭上表示，对公诉机关所指 控的犯罪事实没有异议。

　　这位“三玩”副市长是在李树彪挪用1.2亿住房公积金案发后，进入侦查人员视线的。李树彪案被认为是“中国住 房公积金第一案”。2005年6月18日，经郴州市人大常委会许可、省人民检察院决定，雷被长沙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 年6月30日被逮捕。

　　案发后，侦查机关从雷渊利的妻子王满花、情人黄静等人处扣押赃款、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083万余元。

　　雷渊利曾被认为是一位有魄力的“铁腕”副市长。一位郴州市民说，雷渊利分管郴州市城市建设期间，郴州面貌发生 了很大变化，一分为二地看问题，此人“功不可没”。在雷渊利曾任县委书记的郴州市永兴县，也有人认为，雷渊利当年主导 的“十大工程”，改变了永兴的面貌。

　　在郴州，“铁腕”、“有魄力”与“政绩”、“腐败”等等，构成了评价雷渊利绕不开的关键词。

　　住房公积金黑洞

　　雷渊利曾主管城建，住房公积金是他的管辖范围。检察机关指控雷渊利伙同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李树彪挪用2 650万元公款。

　　2004年1月31日，担任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约6年时间的李树彪因“涉嫌挪用公款”被郴州检方逮 捕。经查证，2002年至2004年间，李树彪赴澳门豪赌并输掉8000万元公款。后经查实，李树彪共贪污、挪用郴州 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公款1.2亿多元。

　　4月25日上午，湖南郴州，这个被誉为“粤港后花园”的旅游城市，笼罩在一片沉闷的空气中。在一个不起眼的小 巷子里面，记者找到了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

　　办公室的走廊上，行人行色匆匆，眼神迷离。对于记者的突然造访，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表现的十分自然，在进行了 登记后，一位侯姓副主任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还没等记者开口，侯副主任似乎早已察觉记者此行的目的。“此前中央电视台也来采访过，有什么问题你问吧！”侯 副主任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观点。

　　侯副主任告诉记者，根据法院一审判决，李树彪案涉案金额除300万返回管理中心外，其余都要上缴国库。无疑郴 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由此形成几千万元的资金黑洞。一位郴州市民痛恨地说，老百姓买房子的钱都给那些蛀虫花光了。

　　如何填补资金黑洞，侯副主任说，对于这个巨大的资金窟窿，他们决定分几步来完成：李树彪赃款追回一部分；自身 运作，增值收入弥补；再就是向政府提出申请，从政府财政中进行弥补，“不过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没办法的情况下，才走这 一步”。

　　“李树彪出事后，政府已经口头承诺，由于住房公积金款关系当地20万名城镇职工切身利益，这些钱，大可放心， 不会少老百姓一分。”侯副主任表示。

　　侯副主任还称：“刚开始，李树彪只是些‘小动作’，而且每次都能及时把钱归位，那时候，几乎没人发觉。最主要 的作案时间段是在2003年9月至2003年12月这短短几个月中，能够得逞，主要是当时监管力度不强，那段时日，其 他主管领导都下乡了，班子也在调整过程中，很大程度上，给李制造了‘活动’空间。”

　　李树彪出事后，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卷入了漩涡之中。领导班子也进行了大幅度调整。

　　“以前办事程序是完全不合规定的，现在就不一样了。”侯副主任介绍说， “在住房公积金方面，我们首次推行了 营销贷款模式，切实保证资金安全，保证每一位符合条件的职工都贷到款”。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然而不管怎样“补牢”，由雷渊利、李树彪等少数官员腐败造成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 损失，最终还是走不出要政府——间接来说是要人民“埋单”的困境。

　　一个城市的漂亮外表及其内幕

　　因“思维敏捷、讲义气、有魄力”，2000年雷渊利出任郴州市副市长，分管城乡建设、城镇管理、国土资源、人 防、公安、消防等工作。

　　上任之后，雷渊利力推其分管领域的首个大型市政工程——郴江河综合治理工程。这个始于2000年6月的市政工 程，计划投资6.8亿元。据调查，后因资金紧张，雷渊利出面“调用了部分住房公积金临时用于工程建设”。

　　“主要是挖深挖宽了河道，还建了沿江风光带。”一位参与施工的老板说，郴江河综合治理并未涉及城市生活污水处 理问题。“1998年洪水曾淹了郴州几个街区，水漫到沿街的二楼，但自从郴江河治理后，这样的事再也没有发生。”

　　郴州市曾提出高标准建设旅游城市，在旧城区和城区大兴土木。雷渊利还曾主管过郴州兴旺步行街工程、郴州世贸中 心工程等等。“世贸中心是雷渊利招商引资来的，后来资金欠缺，发不下建筑工人工资，曾引发民工到五岭广场静坐事件。” 一位知情者透露。

　　这位知情者提到的五岭广场，为郴州市政府正门广场，占地面积15万平方米，为北京天安门广场的1/3，据称是 中南地区最大的市政广场。“这个广场是雷渊利当副市长前就建好了的，当中那个国旗基座是仿天安门广场国旗基座建的。” 4月24日傍晚，一位在广场玩的老市民说，“这个与雷渊利无关。”

　　4月25日上午，郴州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房地产公司负责人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透露，郴州市这些年大搞建设 ，目前，政府欠各房地产、建筑公司等工程款大约有几个亿，最少的也欠了几十上百万，最多的欠了几千万，有的房地产公司 甚至十多年时间都没有拿到政府清欠的工程款。

　　这位老板说，刚开始，一些投资开发商都希望能承包到政府的工程，赚上一笔，但到最后，大规模的市政建设让政府 财政已经不堪重负，政府无法支付工程款，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拿土地来补偿。

　　“这些年的城市建设完全建立在市财政超前预支的情况下，一些开发商无法及时拿到工程款，资金周转困难，公司不 得不关门，有的公司现在只能拿着政府每年支付的一小部分欠款来维持基本运行。”

　　在雷的涉案中，有39个涉嫌行贿的单位和个人，其中18个是房地产公司。“我与30多个老板、开发商结为朋友 ，利用自己的职权为他们解决问题，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回报我，送钱送物送房子，这是典型的权钱交易。”据《检察风云》报 道，雷渊利在写给省纪委的《我的沉痛的反思》中如是说。

　　一位当地房地产老板4月24日对本报记者说：雷渊利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做事很有魄力，正如他的名字一样， 雷厉风行，果敢独断。“为了避免各个主管部门冗繁复杂的手续，有时候几个月也批不下一个证，因为雷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 ，只要雷出面召集有关部门集中开个会，就能简化很多程序，手续也能迅速解决；再说政府出台一系列优惠政策之间存在很大 的差异，如果雷能提供帮助的话，就能为公司减免一些费用，尽量享受更多优惠；有些房地产老板解决不了的事情，雷出面协 调，就比较容易解决”

　　这位房地产老板还说，“房地产开发商老板给雷送钱，不能称之为交易，更不能算是行贿，那些都是老板们发自内心 的一种感恩”。

　　公诉材料还显示，就在案发半年前，雷渊利接受某公司的请托，竟将造价1560万元的“郴城西区”工程的骆仙西 路建设项目批示改为“邀标”，让请托人中标。该请托人将60万元存入了雷渊利提供的其情妇黄静化名“雷荣”的账号。

　　永兴县版

　　“人民大会堂”债务

　　雷渊利1997年调到永兴县当县委书记。在永兴，他提出了“十大工程”项目，其中最有影响的是“永兴县人民会 堂”。当地人称之为永兴县版“人民大会堂”。

　　据县人大一位干部回忆，当年雷渊利个人主张，该项目效仿北京的人民大会堂，除一大礼堂外，还为全县20余个乡 镇各单设一间会议厅。工程款则由各乡镇承担。雷当时兼任“人民会堂”工程指挥部指挥长，他当时作出了工程不需要招投标 的规定，亲自拍板将工程交给有关公司。

　　永兴县人民会堂项目，计划投资1000万元，预算时提至1600万，而工程结算时已超过2700万元。如此推 算，每个乡镇需为此负担近100万元工程款。按雷渊利定下的政策，如果哪个乡镇不支付工程款，“一把手”必须停职。

　　4月23日本报记者在永兴县委县政府大院看到，永兴人民会堂对着大院正门，再过一天，就将在这会堂内召开永兴 县两会，里面张灯结彩。

　　在会堂边上闲坐的一位退体老干部说，雷渊利离开永兴赴郴州就任副市长时，县里欠下几亿元债务，因为没交待清那 些问题，当时县里有人不让雷渊利走。但他的这个说法，无法得到证实。永兴县还流传另一种说法，雷渊利走时，永兴有人扬 言要阻拦他的车子，后来他是在武警保护下离开的。

　　一位在雷渊利当永兴县委书记期间在一边远乡当乡党委副书记的县政府官员向记者证实，修人民会堂工程，县里曾按 人头摊派费用，当时他在的那个乡是每人40元。他说永兴县有60多万人口，按人头算，应有2400多万。“也不完全摊 派到人头，一些乡镇比较有钱，一年上交的财税就有一千多万元，交一百万会堂建设费用，也犯不着摊派下去。”这位官员说 ，“但大部分穷乡都摊派到了人头。”

　　永兴县号称“中国银都”，境内银矿、煤矿等资源丰富，为湖南省十强县之一。“老百姓还是比较穷，一年的平均纯 收入也才3000多元。”

　　永兴县信访局一干部说，印象中没有建县人民会堂时向老百姓摊派费用一事，只修鲁永公路欠下了钱，欠多少可向财 政部门核查，建乡村公路向老百姓摊派了费用。他说:“反正建人民会堂时县里的干部没有哪一个交了钱的，其他地方有没有 人交，就不清楚。”

　　记者向当年承建人民会堂的工程公司一位副总经理求证，工程有没有欠下款项，这副总经理不作表态。他称自己不记 得了。

　　永兴县委一位退休老干部私下里说，当时因为雷渊利在永兴县搞“十大工程”搞得好，上面有人赏识，才提拔去当主 管城建的副市长的。这位老共产党员说，现在一些官员的政绩，就是老百姓的苦难，但怪就怪在，老百姓越反感，这样的官提 拔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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