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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良心一刹那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07日10:46 观察与思考

  大写的人,才有大写的爱。在这场战斗中,左拉“单挑”国家权力,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就是他一个人与整个国家 机器进行PK;他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和安宁作代价,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人物伸张正义,彰显了无与伦比的良知、勇气与大爱 。

  -徐迅雷

  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一百年前的1906年7月12日,法国最高法院终于宣告德雷福斯无罪。被列为世界史 上著名政治冤案之首的“德雷福斯案”,由此彻底平反。

  时光倏忽过去了百年,但回首那一切,似乎都近在眼前,历历在目,切切如诉。“德雷福斯案”因为左拉,因为左拉 的《我控诉!》,永铭历史、永留人心。一代法国文豪左拉,正是以他控诉的姿态,反而最终为自己的国家赢得了世界声誉— 任何一个有良知、存正义的国度,都要为自己国家曾经出现这样的人士而感到骄傲。

  德雷福斯,一位年轻而英俊的犹太裔上尉军官,尽管戴着眼镜,同样飒爽英姿。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 “情报案”中:1894年9月,法国情报人员获得一张给德国驻法国大使馆的“便笺”—据说是在使馆的一个纸篓里发现的 ,已被撕成六片,上面开列一份清单,有关大炮之类的“情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叛徒”的行动开始了。在检查笔迹时 ,情报处发现德雷福斯的笔迹与那张便笺上的笔迹“有些相像”;当局还发现,德雷福斯是参谋部所有军官中惟一的犹太人, 他的兄弟为了经营家产而保留了德国国籍。德雷福斯立马被逮捕,交由军事法庭审判。法国公众听说是个犹太人出卖了自己国 家的情报,顿时群情激愤,大家都想给这个犹太人一点厉害瞧瞧,很多人要求对德雷福斯处以极刑。1894年12月22日 ,德雷福斯被开除军籍,处以终身流放;次年1月18日,他被遣送到南美洲法属圭亚那的魔鬼岛监禁。

  德雷福斯本人拒不认罪,其亲属坚持为他申冤。1894年德雷福斯被判罪时,左拉并不在巴黎,所以起先他也像大 家一样认为这名军官是有罪的;但左拉向来对排斥犹太人的行径深恶痛绝。后来,他接待了一位才华横溢的记者的来访,他叫 拉扎尔,是他第一个在一本小书里对1894年“德雷福斯案”的判决合法性提出质疑。拉扎尔尽管没有完全说服左拉,但他 提供的证据引起了左拉对这桩案子的关心关注。

  德雷福斯被捕以后,法国的军事情报仍不断被泄漏,这事就奇怪了;军方又开始调查,到1896年3月,真正的“ 内奸”艾斯特拉齐进入了调查人员的视野。反间谍处处长皮卡尔在查阅艾斯特拉齐的档案时,见到他当年要求调往参谋部工作 的申请,发现字迹与“德雷福斯案”中的那张便笺上的一模一样。皮卡尔的朋友将情况告诉了左拉,左拉彻底明白了:被关在 魔鬼岛的不幸的德雷福斯是无辜的!

  良知是内心的审判者,有良知的人才有压力,而且是向内的压力。从此,左拉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左拉的私生女德尼 丝·勒布隆·左拉,在后来完成的研究性论文《我的父亲左拉》中这样说:“左拉当时在全世界的影响不亚于托尔斯泰,他感 到有责任把他所知道的事实真相大声地公布于众;沉默,对他而言,不只是一种痛苦,而且是耻辱。如果不说出真相,他就再 也不敢坐在亲人的身旁,同老朋友握手时也会羞得脸红。青年时代的那个理想主义者振奋了……”(见该书中译本第179页 ,广西师大出版社)

  挺身而出的作家左拉,连续发表《给青年的信》、《致法兰西的信》等等文章,无情揭露事实真相;在《致法兰西的 信》结尾,左拉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法兰西,醒来吧,想想你的名誉!”这些是左拉为德雷福斯辩护的早期著作。到了18 98年1月10日,军事法庭审理对艾斯特拉齐的控告,尽管艾斯特拉齐承认了是他向德国人提供情报,德雷福斯不过是个替 罪羊,但法官和陪审员们根据“上面的旨意”,还是宣判艾斯特拉齐无罪—军事当局因怕损害自身威信而拒绝改判!用一个荒 诞的错误掩盖另一个荒诞的错误,没有比这样的错误更荒诞的了;这样荒诞的判决,引爆了有识之士更巨大的愤怒。

  两天之后,1898年1月13日,星期四,人类权利保护史上,一篇伟大的檄文诞生了!那就是历久弥新、永垂青 史的《我控诉!》。这是被激怒的左拉花了一天两晚的时间,在激愤中写就的万字长文。左拉派人把它送到《震旦报》,编辑 们读完稿子后个个激动万分。文章原来的标题是《致共和国总统费利克斯·福尔先生的一封信》,但文章见报需要一个简洁的 标题,大家苦思冥想的时候,主编克列孟梭忽然大叫起来:有了!原来文章当中就有接连出现的气势磅礴的“我控诉”。克列 孟梭没去征求左拉的意见,就以《我控诉!》做了标题,用大过报纸名称的字号,在《震旦报》头版刊出了全文。这一天《震 旦报》卖疯了,印发了30万份。

  “只要我的良心和我那微弱的心声还在让我继续向前,我就要把通向真理的真正道路指给人们,绝不顾虑后果。”这 是苏格拉底说过的话,左拉在《我控诉!》里就是这样干的。今日我们可在学者林贤治等主编的《人文随笔》2005春之卷 ,以及美国迈克尔·伯恩斯所著《法国与德雷福斯事件》一书中,见到《我控诉!》的全文。在详细叙述分析了德雷福斯事件 之后,左拉在《我控诉!》中用了8个段落的篇幅,皆以“我控诉”开头,控诉了案件中一系列必须予以控诉的人以及有关机 构,正气磅礴、气势如山;能够与这样的语言文字相媲美的,也只有后来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

  在文中,左拉毫不客气地说:“一个社会到了这种地步,就要解体了!”他“怀着强烈的信念”,把“真理在前进, 无可阻挡!”再重申了一遍;在文章的最后,左拉大爱与无私共舞、激情和理性齐飞:“至于我控诉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们, 我从未见过他们,和他们没有个人的恩怨仇恨。我在此采取的行动,只是为了促使真理和正义大白于天下。我只有一个目的, 以人类的名义,让阳光普照在备受折磨者身上,人们有权得到幸福。我的激烈抗议,只是我灵魂的呼声。让他们把我带往重罪 法庭吧,让审讯在光天化日下进行!我等待着。”

  显然,左拉已经清晰地预感到自己要“出事”。正如萧伯纳所说的,“许多伟大的真理开始的时候都被认为是亵渎行 为。”一星期后,左拉被起诉。伟岸的左拉嘱咐他的律师,要千方百计让公众知道德雷福斯是无辜的,而不要把精力用于证明 左拉是无罪的。支持左拉的人和反对左拉的人于是分成鲜明的两个阵营。反对者主要是那些保皇党人、教权主义者、种族主义 者,他们甚至下作地雇用大帮鼓噪者在法院四周大喊大叫;一位支持左拉的年轻人因为向左拉表示敬意而遭到一顿痛打。左拉 置身于旋涡中心,谩骂、攻击铺天盖地,甚至有人以暗杀相威胁。最终左拉被判处一年徒刑并罚款3000法郎。律师们向最 高法院上诉。其间,律师建议左拉应该离开法国,让判决失去执行效力。起先左拉并不同意,“宁愿坐牢也不逃跑”,否则人 们会对他怎么想呢?但最后朋友们说服了左拉,左拉辞别了坚强支持他的夫人,于1898年7月18日,也就是发表《我控 诉!》半年之后,“疲惫而绝望”地离开法国去了英国,成了一名流亡者。走时,孤身一人的他“只随身带了一件睡衣,折叠 在一张报纸里”。

  大写的人,才有大写的爱。在这场战斗中,左拉“单挑”国家权力,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就是他一个人与整个国家 机器进行PK;他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和安宁作代价,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人物伸张正义,彰显了无与伦比的良知、勇气与大爱 。若是在一个知识界思想真空、人格矮化的国度,这是无法想象的。1899年6月5日,左拉从英国流亡回来,这时的他自 己已经穷到极点;到1902年他去世时,银行里一分存款也没有。

  不过说左拉“单挑”滥权者也不准确,其实有一批智识者与他站在一起,支持他,声援他,与他并肩战斗。与左拉同 时代的著名小说家、后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郎士,就始终是左拉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法郎士签署过情愿书,还在189 8年2月19日出庭为左拉作证。这一年,法国出版了一本《法国文学界向埃弥尔·左拉致敬》的书,书上那些支持左拉的人 ,由此被称为崭新意义的“知识分子”。有着社会道义和人间情怀的“知识分子”的抗争不会白费工夫,后来的时光是这样演 进的:1899年6月,德雷福斯从魔鬼岛回到巴黎;9月9日,法国总统宣布对德雷福斯“特赦”;1906年7月12日 ,最高法院宣布对德雷福斯的判决无效,蒙冤12年的德雷福斯终于彻底平反;1908年,法国政府将去世后的左拉迁入先 贤祠,德雷福斯在仪式上遭到民族主义者的枪击,幸好伤势轻微;1935年7月11日,德雷福斯去世。

  “没有正义的地方就没有自由,没有自由的地方就没有正义。”法国的自由知识分子,自伏尔泰以来,真正形成了“ 为真理、自由、正义而斗争”的传统,出类而拔萃;而且,他们总是把自己的伟岸思想落实到为个人维护人身权利的具体事件 中:在18世纪,作为启蒙思想家的伏尔泰为卡拉冤案奋力抗争;到19世纪,左拉为德雷福斯冤案而愤怒控诉;到了20世 纪,波伏瓦为了德贾米拉案件挺身而出……正是这样的前赴后继、不倦斗争,才使真理不会断流、才让正义免于刑戮。

  正义之外没有平静,真理之外没有安息。一万种高调的理由,也抵不上一颗滚烫的良心。与“德雷福斯事件”紧密相 联的左拉,被称为“知识分子的良心”,“德雷福斯事件”就是知识分子良心史中一个鲜明的凸点。从这个事件以后,“知识 分子”一词在欧洲就成了“社会良知”的同义语,他们始终坚持在本职之外关怀社会公共事务。在一个成熟的公民社会,作为 智识者的知识分子,更明白公民的权利是什么、自己的责任是什么。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的:“公正是美好的,但真正的公道 不是端坐在天平前面,静观两个秤盘上下晃动。”像左拉这样振臂一呼,表达的就是一个行动的智识者的良知与责任、道义与 情怀。在国家的历史流变中,与普世价值背道而驰的那些当时的当权者,当然是感冒智识者发出“我控诉”之类“有损声誉” 的声音的;但是,时光往往很快就将“滥权者”或钉上耻辱柱,或删入垃圾箱;历史终将维护真理与正义者抬举得很高很高。 在这一点上,哪个国家都不可能例外。

  一个人的行动以真正的公共利益为目标,那就是人间正义。伏尔泰、左拉这样的行为,它产生的必然是世界级的影响 。1978年,巴金在《把心交给读者》的随想录中,盛赞伏尔泰和左拉为维护真理与正义而斗争的精神,“我在梦里好像见 到了伏尔泰和左拉”。而早在1937年2月,巴金回忆《家》的创作时说,他当时就是要写一部小说,为无数的无名青年牺 牲者“喊冤”,“我要从恶魔的爪牙下救出那些失掉青春的青年。这个工作虽是我所不能胜任的,但是我不愿意逃避我的责任 。”于是,巴金也喊出了“J'accuse”—他使用的这一法文,就是左拉发出的那声伟大的呐喊:“我控诉”。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人类的美好今日,是先贤以澄明的思想奋击世间的混浊而换来的;正是左拉掀起 的战斗捍卫了真理正义,阻止了公权蜕变,保护了共和民主,挽救了法国荣誉。左拉成为世界级声誉的左拉,不仅因为著作等 身的文豪身份,更因为维护正义的人权贡献;在《我控诉!》发表百年后的1998年1月,法国总统希拉克发表公开信,庄 重纪念“已成为历史一部分”的《我控诉!》100周年:“让我们永不忘记一位伟大作家的勇气,他冒尽风险,不顾自身的 安危、名誉、甚至生命,运用自己的天分,执笔为真理服务……一如伏尔泰,他是最佳知识分子传统的化身。”“今天,我想 告诉左拉和德雷福斯的家人,法国是如何感激他们的先人。他们的先人以可钦佩的勇气为自由、尊严与正义的价值献身。”左 拉,人类思想宝库中伟大的左拉,以愤怒控诉的姿态,为自己的国家赢得了世界的声誉;不仅法兰西要感谢左拉,整个人类都 要感谢左拉。

  左拉说:“我希望人们的思想真实而纯洁。以至于仿佛是透明的,而且表达思想的句子要凝结得像金刚石般坚固。” 思想真实而纯洁的左拉,他那“我控诉”的形象,在人类广袤的时空中已真正“凝结得像金刚石般坚固”。1902年9月2 9日,生于1840年、年纪并不算大的左拉,因壁炉烟道被施工瓦砾所堵导致的烟气中毒而在夜睡时去世,不幸离开了这个 世界;在10月5日举行的葬礼上,法郎士沉痛致悼词,他说,左拉是“人类良心的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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