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海阔天空

　　文/小鹜

　　这是每个东方人耳熟能详的道理：退一步海阔天空。然而知易行难，在选择进退的关头，进是本能，退是无奈，除非 前方火海刀山。

　　我应朋友的邀请，旁听了一场民事诉讼的审判。坐在被告席上的是朋友的三姐，原告

是和三姐年龄相仿的中国女人。

　　三姐和原告都是新州英格兰镇大型室内购物市场的摊主，彼此认识五六年了。说起来两个人还是东北同乡，自然而然 地就成了朋友，两个家庭也因此来来往往的挺亲热。从去年开始，为了些谁也说不明白的鸡毛蒜皮，两个人开始磕磕碰碰。三 姐有时谈起俩人的口角是非来，三姐的丈夫老赵就一脸的不耐烦：“别那么针尖对麦芒，退一步不就得了嘛。”

　　话虽如此，可不到万不得已，撤退总是和软弱无能画等号的。所以“针尖和麦芒”的对峙，一直持续到“法庭相见” 。

　　一个电话是这起诉讼案的导火线：老赵在陪同国内旅游团参观华盛顿艺术博物馆的时候，接到了原告的电话。原告在 电话中大声地数落着三姐的种种不是，老赵本来就腻歪这些婆婆妈妈的是非，偏偏又有客人在场，只好陪着小心说，拜托拜托 了，先给我点时间，我正在工作，晚些时候再打电话来。但原告就是停不住地要控诉，说了二十多分钟，临了还撂了一句“跟 你说也是白搭，反正你也管不住你老婆。”搞得老赵十分尴尬。出了博物馆，老赵立马拨通了三姐的手机，劈头盖脸发了一通 火，夫妇俩在电话里不免又大吵一架。

　　三姐挨了老赵一顿训，感觉太委屈，第二天市场一开张，三姐来到原告的摊位要说法，你一言我一语，越谈越僵，陈 芝麻烂谷子的事越翻越多，谁也不甘示弱，谁也不肯少说一句话。激烈的喧嚷声引来了警察，警察虽听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 但从两个人怒火万丈的表情上，还看得出这不是生意上的讨价还价。问明两个人的身份之后，警察及时履行职责，为了维护公 共秩序，保证生意的正常进行，请三姐立即退回到自己的摊位，各做各的买卖去。

　　三姐回到摊位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越想越气，不由地头晕眼花浑身发抖，哪里还能做生意。干脆打烊关门，再次 出现在原告的摊位前，一串如刀刺人的语言狠狠甩过去之后，不等原告反应过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三姐便驾着车一 溜烟地离开了市场。

　　三姐原以为这场纠纷到此就画上句号了，从今以后两人形同陌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谁知道事情还没完，一个月后，三姐收到法院的传票，原告将三姐告上了法庭。原告律师的诉讼上写着，三姐蔑视执法人员 的劝阻，公然侵犯私人空间，用极其污秽恶毒的语言羞辱原告，给原告造成了严重的伤害。除了不能进行正常的生意外，并引 发了原告精神系统和内分泌系统的多种疾病：失眠、做恶梦、月经不调、厌倦人生，并有发展成为抑郁症的可能。因此要求三 姐赔偿原告无法正常经营的直接经济损失费，看医生的医药费、理疗费，打官司的诉讼费、律师费，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 损失费。林林总总的这一大笔钱，即使让三姐当牛做马不吃不喝埋头苦干一辈子，也挣不出来呀。老赵被气得在房间里转来转 去：“让你退，你偏要进，进了法院再进监狱吧。”

　　闹到这一步，三姐想退也退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在律师和亲朋的陪同下，走进法庭。虽然律师在拿到了律师费后 ，拍着胸脯保证：“相信我，法律保护她同样保护你，她得不到任何好处。”不过三姐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进班房倒还不至于 ，但是不拿出一笔钱来，原告岂肯撤退？

　　法庭办案的效率极高，从开庭审理到宣布判决，前前后后不到一个小时。原告的诉求在诉状中表达得十分清楚，没有 新的证据需要补充。三姐的律师则做了十分钟的辩护，并当庭展示了重要的证据——老赵的手机电话记录单。以此证明，“事 实并非如原告所陈述的那样，恰恰相反，被告才是真正的受害人。正是因为原告首先侵犯了被告的私人空间，用语言攻击完全 无辜的赵先生，干扰了赵先生的正常工作，引发了赵家夫妻感情不和，家庭出现危机，这才导致了被告在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 伤害的情况下，做出了不恰当的反应，酿成现在这种局面。因此被告要求原告进行赔偿。”七七八八的赔偿中，也包括被告的 律师费。

　　在双方完成了各自的陈述后，法官问两个人：“除了要求经济赔偿以外，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两人都回答：“让她 闭嘴，别来打搅我。”表现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决绝。法庭的裁决很快就有了，虽然出乎意料，但也是情理之中的：第一双 方各自支付各自的账单。第二从宣判之日起，任何一方都不得再次寻衅滋事，不得给对方及其家人打电话，不得接近对方的摊 位驻足观察，不得在对方所能接触到的社交圈里说及对方的长短。

　　审判结束之后，三姐的律师告诉三姐，这件官司过去了，但是在法院留下了记录，不管是三姐还是原告，如果又因类 似事件被卷进官司，结果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幸运了。

　　在法院的停车场取车时，三姐和原告狭路相逢，我看到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垂下眼皮，屏住呼吸，以极 快的速度擦肩而过。我猜想，大概是怕“不友好”的眼神和声音，都有“寻衅滋事”的嫌疑吧。

　　如果能够早点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并且身体力行的话，此刻就不会有“狭路相逢”的难堪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在人间，谁都会碰到一些忍无可忍的“不公”，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为求得公平公正，难免就要有所行动，这也是 性情中人的正常反应。只不过“行动”千万不可过激，其极限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尤其是在法制社会中，“动手”不仅 是道德缺失，也是暴力犯罪。

　　在圣诞节前的购物潮中，邓小姐在男友的陪同下，驾驶着簇新的本田小吉普，来到“购物摩尔”。停车场密密麻麻停 满了车，邓小姐正在为找不到车位犯愁的时候，突然发现有辆车缓缓地从车位里退了出来，于是方向盘一转，油门一踩，不偏 不倚正好嵌进这个刚刚腾出的空位子。还没来得及熄火，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稍事庆贺，车后突然响起的“嘭嘭”声，把 邓小姐吓得一哆嗦。打开车门一看，一个强壮如铁塔似的男人拍着后车门，恶狠狠地命令邓小姐：“开着你的车，立刻离开这 里！”“为什么？”铁塔几乎喊起来：“我比你先到！”

　　邓小姐很少遇到如此不礼貌不友善的人，很想据理力争一番，但看到铁塔凶巴巴的嘴脸，就知道绝非善茬儿，为一个 车位同这号人闹腾，不值得。“惹不起躲得起”，趁血气方刚的男友还没介入进来，邓小姐赶快息事宁人：“OK，别紧张， 我们走。”

　　就在邓小姐一边给男友做解释，一边准备换档倒退的时候，车身再次遭到铁塔的拍打，并且伴随着骂骂咧咧：“快， 快，快滚！”显然，铁塔是嫌倒车退位的速度不符合他的要求。这实在是太霸道太欺负人了！曾跟从少林师傅练过拳脚的男友 ，看不过眼，一把拽开安全带，准备冲出去，制止铁塔的胡作非为。眼看一场争端在所难免，邓小姐急中生智，拽住男友同时 拨通了911求救电话：“有个男人威胁我，正在攻击我的车，我很害怕，快来帮助我。”

　　小马是男友的中国哥们，刚刚过了而立之年。他曾遭遇过类似的纠纷，因为还没修练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真 功夫，在一个拉丁裔“愤青”的死搅蛮缠下，从“动口”反击开始，发展到被迫“动手”防卫。当巡逻警察接到路人报警电话 ，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见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撕扯成一团，只好将愤青和小马，统统押进警车，带到警察局问话。幸亏这场武 斗没有造成挂彩负伤的严重后果，也幸亏那个“愤青”还有敢做敢当的勇气，对自己率先动手的事实供认不讳，小马才算在缺 少目击证人的情况下，讨回清白，在警察的道歉和安慰声中完事大吉打道回府。每当说起这段经历来，小马不由感慨万千：平 时总有点不屑于“动口不动手”之类的迂腐，经历了这事，才知道谦谦君子不动手的原因，拳头伸一伸，官司缠上身，老祖宗 的话，真是英明啊！

　　911求救中心接到邓小姐的电话之后不久，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开进停车场。两位警察下车后，手扶着挂在腰间的手 枪，严阵以待发布命令：“本田吉普车后的那个男人，把双手背到脑后，站在原地不许动！”邓小姐则按照911的电话指示 ，下车向警察说明情况。

　　突如其来的警察，让“铁塔”措手不及，除了机械地执行命令被搜身确定是否携带武器外，就是一脸无辜地问警察： “为什么像对待罪犯一样对待我？为什么？”

　　看到邓小姐，铁塔怒不可遏，在警察的训斥下，铁塔虽没有说道歉的话，但也不再无理取闹了，拿出驾驶执照等证件 ，交给警察核对。警察在交还证件的同时，递给铁塔一张罚单，铁塔不仅得到六个点(十二个点吊销驾照)的处罚，还要亲自 出庭，由交通法官裁决罚款金额。不等铁塔强词夺理，警察挥手让铁塔立即离开，有话到法庭去说，否则将得到更多的罚单和 点数。

　　这样的结果可是邓小姐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邓小姐根本不希望的。邓小姐不明白何以如此，邓小姐担心铁塔的报复 。警察则说邓小姐做得对，因为“私有财产的安全和个人的安全一样，都是受宪法保护的。假如有人对你或者你的财产构成威 胁的时候，赶快报警，你和你的财产可以得到保护”。至于报复，警察说“他不敢，除非他想坐牢”。

　　风平浪静了，邓小姐和男友反倒没有了购物的心情。回家的路上男友说：“好险哪，差一步就动手了。”邓小姐说： “是啊，动了手，咱们可都回不了家了！”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0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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