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曾志伟：大癫大狂江湖大佬

　　“我没有资产，因为我纯粹打工。我的目的是多拍些电影，让更多电影人有工做，培养更多新导演。”圈中人都喜欢跟他做朋友，对他有份尊重。因为他暗地里扶持后晋，在颁奖礼上很多台前幕后的人会公开鸣谢他，前几年一班演艺人选了他做演艺人协会会长，他亦把会务做得有声有色。

　　文 / 查小欣(香港著名传媒人)

　　我懂得将很多艺人分类为我喜欢的人、我不喜欢的人、聪明人、蠢人、好人、衰人、勤奋者、懒人、轻松的人或者严肃的人，但认识曾志伟这许多年， 我不懂如何将他归类。有时觉得他可爱， 有时又可恶，有时他无赖，有时又正气。

　　常怀疑他性格分裂。可能性格复杂才令他成为多面演员，他演绎奸人、好人、小人物、大丈夫、江湖大佬、傻戆、精明人、穷人、富豪等角色信手拈来。在现实生活中，他可以玩得很疯， 因睡过头迟到，有时口不择言，以取笑人为乐，有意无意地曝人私隐，醉酒闹事，有一次不知开罪何人被打受重伤。

　　表面大癫大狂的志伟有高度判断力。2003 年香港遇上SARS，市面一片愁云惨雾，在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礼前几天，张国荣又因抑郁症跳楼身亡， 大部分电影人建议取消或将颁奖礼压后。曾志伟力排众议，认为颁奖礼应如常举行，序幕是他一个人站在台上，没有讲稿，发表一番长达五分钟的讲话， 感性又振奋人心。他感情澎湃，真情流露，观众忍不住站起来为他鼓掌。

　　记得上个世纪第一次访问曾志伟时，他笑谈当初做武师时的浪荡—收了三万元武师费后，十多个武师去酒楼竞饮XO。众人分为两队，规矩是哪队有人离桌去厕所呕便输。曾志伟真的要吐了，又不肯认输，于是呕在桌上，用毛巾盖着，再呕在毛巾上面，又用毛巾盖着，一层一层地叠上去，直至不用弯腰也可把头枕在上面，才肯酩酊大醉地回家。翌日醒来，袋里的三万元只剩数十元，原来他在酒楼一千元一千元地派给侍应。

　　换在今天，相信同样的情形会发生因为他没改变浪子的生活，见朋友多过见家人，四海为家。

　　这次我拿准他的死穴—他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在以下对谈中，他避无可避，只好回答。

　　B =《 外滩画报》

　　Z = 曾志伟

　　B: 曾志伟，为何投资者都听你的， 愿意给钱你拍戏?

　　Z: 我比较有针对性。我拍这么多年电影，对这行很了解，知道市场要什么， 我的好多部戏都是几个老板合办，各取所需。譬如做发行的不如就买自己的片， 又可以做老板。

　　B: 筹足资金才开戏?

　　Z: 是，我有成本价，有卖出价，预算交出来，行内人一看便知可行性多少。

　　B: 大家不看故事? 只看银码?

　　Z: 看故事之余，看人，再看银码。遇上用新导演就比较困难，投资者会有疑问，我说信我好了，所以能捧出彭浩翔(《大丈夫1》导演)、黄精甫(《江湖》导演)。除了捧新人，我也起用经典导演， 我刚刚监制的《父子》( 郭富城、杨采妮主演)，就由很久没拍戏的谭家明导演。他是香港电影的一个宝藏，很多影

　　展等着他。他因为拍片经常超支，令很多老板蚀大本，但经过这许多年已经有所调整了。他真是大师级。

　　B: 志伟对电影有使命感，是吗?

　　Z: 我们的一切都是电影给我们的， 应该替这个圈子做点事。

　　我刚刚拍了《大丈夫2》，是百分百港产片，近年港产片不好看，因为要迁就内地市场，题材因而更有选择性。 香港观众觉得不伦不类，外埠觉得走样， 没有了从前的敢言。今年香港电影节， 很多外国片商都来问:“香港电影去了哪?”

　　B: 但无论卖外埠或靠内地市场的电影，你都有份拍，你好吃得开。返内地拍，片酬是否高点?

　　Z: 其实国内片酬很高。陈道明、葛优、姜文的片酬似乎是天文数字。

　　B: 志伟你哪来这么多时间，拍戏、筹备新戏、向老板推销剧本，又要玩、拍拖、饮酒、打高尔夫、踢足球，你不用睡吗?

　　Z: 所以我选择做监制。做监制可以令更多事情发生。由找题材到找编剧， 编剧写好剧本，便找导演、找演员。

　　B: 监制是谁会否对卖片有帮助?

　　Z: 有，陈可辛或者刘伟强监制的电影可以卖得贵点。

　　B:《大丈夫2》投资了多少?

　　Z: 七百几十万，有三十几个演员客串，个个只收红封包，我特别要多谢的一个人就是吴君如。第一集有君如，第二集一定要她做，但她刚刚分娩完，大家都不敢问她。我硬着头皮打电话给陈可辛，他愕然地问:“不是真的吧? 君如仍在坐月子，开口问一定被她骂。你想死?”为了这部戏，我大着胆子， 三顾草庐。中午去找她，她问我有何事。我托词探望她母女，她说:“这么有心啊? 不用了，别吵醒我女儿。”门口也不让我进去。夜里我再去碰运气， 君如请我入屋，我说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反问:“你说你忍心让我这样子出镜吗?”我说这就是对电影的热诚呀，你给其他艺人做一个榜样呀，你出身演艺世家，爸爸夏春秋是资深艺人，丈夫是国际导演，我又曾替你客串过《金鸡》。她拿我没办法，唯有答应。

　　2006 年我投资了九部电影，如果不超支，香港预算无错，就有机会赚钱。电影做十年八年，不亏本就当赚。有片库，可以出DVD、VCD，可以卖给收费电视，要放长线。我没有资产，因为我纯粹打工，我的目的是多拍些电影， 让更多电影人有工做，多培养些新导演。

　　B: 为何你不学刘德华做“亚洲新星导演”，拿2500 万出来拍六部戏，每部戏限额投资，又可以捧新导演。

　　Z: 如果我一部戏有华仔的片酬，我都无问题。我做的跟华仔很相似。我很尊重华仔，我欣赏他，他是唯一一个做演员仍不遗余力去捧新人的人。其实本来他不需要这样做。

　　B: 除了你和刘德华很撑电影圈，你觉得还有谁?

　　Z: 刘伟强很有心，他拍完《无间道》， 自己出钱拍《咒乐园》，现在他正游说Star TV 出资拍高清电影，让一些制作精细的导演和二三线演员有工开。华仔和刘伟强两个已经是红演员、大导演，都不必这样做，他们可以朝好莱坞走，但他们仍留下来为香港电影出力，很棒!

　　B: 你不是一直游说成龙支持港产片吗? 他反应如何?

　　Z: 他今年很忙，要拍《尖峰时刻 3》， 他将今年命名为自己的慈善年。他真的做了好多善事，飞来飞去，睡也没时间睡。成龙去了好莱坞之后，仍积极返香港拍戏。如果去好莱坞发展的武术指导、导演和演员每人回来拍一部，我们香港电影业可以好蓬勃。如果暑假永远有吴宇森和袁和平的电影看，过年有林岭东的贺岁片看就好了。

　　B: 志伟，你怎样看香港电影?

　　Z: 香港电影比起台湾电影，胜在底子厚。去到韩国、泰国，人人都说看香港电影长大的，好莱坞也有很多人看港产片。1980 年代返到内地情况亦一样。

　　B: 香港有三个电影颁奖礼是不是太多?( 作者按: 香港电影金像奖、金紫荆奖、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大奖)

　　Z: 三个各有各的特色，金像奖有它的制度，金紫荆有影评人有学者，香港电影评论学会以影评人为主，层面不同。美国都有奥斯卡和金球等好几个电影奖。金像奖有大家认同、政府资助， 有代表性。演艺人协会也想做个颁奖礼， 每年由导演选出三部他们认为最佳的电影。演艺人协会包括电视、电影、唱歌、

　　舞台; 电台主持、DJ、配音员都是我们的会员，其中几个行业被遗忘了，例如舞台演员、电台主持、DJ、配音员。每个人付出了努力都应该有成绩表，我们考虑评选的制度，考虑了很久。

　　B: 你这么口不择言，为何仍有这许多朋友?

　　Z: 因为我帮过好多人，我不会问酬劳，家辉当年拍《江湖救急》，打电话叫我帮手，我不问什么戏，拍多久，一个镜头便交出眼泪，他在《大丈夫》全曾志伟在《阿嫂》中出演18 年前全港最大的社团领导百德数还给我，家辉真是“无得顶”。

　　B: 志伟你如何看

　　Z: 男人可以有好多借口，但用真情便要深思熟虑。

　　B: 你从不动真情，所以有很多女朋友也不算搞婚外情。

　　( 曾志伟只笑不答。)

　　B: 为何你那么受女性欢迎?

　　Z: 我问陈可辛如何能说服观众相信张曼玉会跟我走，不跟黎明走，全无说服力呀。后来想通，小时候我见过一位江湖人，很多女人包围他，全部国色天香， 原来他有一套独到的哲学，第一视钱财如粪土，第二风趣

　　B: 你为何不捧自己的儿子曾国祥?

　　Z: 这是我们曾家的作风，我拍戏不会提议女儿( 曾宝仪) 做女主角、儿子做导演或男主角，这样做很掉脸。有一次我秘书催促我看一个剧本，我见有个演员姓曾的，我以为是我，但角色并不适合我做，秘书说:“角色不是给你的， 是给你儿子，你儿子叫你替他拣剧本。” 当年我为何入电影界，我以前踢球， 是香港代表队，踢青年军，我爸爸是教练，别人便闲言闲语说志伟可以踢青年军，是因为爸爸偏私，我变得失去了自己。现在我好开心，我去台湾，别人说你是曾宝仪的爸爸。最近有部戏请我儿子拍，他推了，就是因为监制系曾志伟， 最后我请辞不做，他才肯做男主角。

　　B: 你经历两段婚姻，有什么收获?

　　Z: 两对子女。我一年363 天都在外面吃饭，过冬或者病了才会在家。如果夜晚11 点前在家，一定是生病了。有一段时间我住清水湾花园洋房，跟亚梅( 梅艳芳) 出去玩到清晨四五点，买金鱼买花买菜，早上8 点多回家，养鱼插花，教工人煮饭，10 时许上床睡， 下午起床又去玩。过这种生活怎样拍戏，别人找你谈剧本，你下午4 点才醒。觉得不可以这样，马上搬回市区，交通方便，去哪里都快，返大陆又快。我的确不是好丈夫好爸爸。如果给我从头再来，我可能会给子女、太太多点时间。可能我来自一个很温暖的家庭，所以会忽略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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