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厚黑教主的野狐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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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09日16:40 新世纪周刊 | ||
厚黑教主的野狐禅 -余世存 如果要在20世纪的中国推选一名文化人,既在精英上层知名,又对社会和民间文化有着持久影响,人选可能非李宗吾莫属。李宗吾最大的贡献在于他发明或说发现了“厚黑学
当然,在正经的知识人或正人君子看来,李宗吾的思想完全是野狐禅,是臆想,是把老百姓的话略为加工罢了。何况,整个20世纪的中国,知识界一直笼罩在西学的阴影下,师承流派、知识谱系、逻辑理性、学术架构,等等,成为人们审视文化人是否合法正当的要素。李宗吾的知识不具有这些正当性,但他是有效的。 李宗吾说:“我的思想,分破坏与建设两部分,《我对圣人之怀疑》及《厚黑学》,是属乎破坏的,厚黑学,破坏一部二十四史,《我对圣人之怀疑》,破坏一部宋元明清学案。所著《中国学术之趋势》、《考勤试制之商榷》、《社会问题之商榷》及《制宪与抗日》等书,计包括经济、政治、外交、教育、学术等五项,各书皆以《心理与力学》一书为基础,这是属于建设的。破坏部分的思想,渊源于我父,建设部分的思想,也渊源于我父。” 他的父亲一辈子只读三本书。李宗吾读书多了一些,但大抵上也是重在思考,重在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阅读也是“六经注我”式的。至于学术,蔡元培、梁启超们的学问虽然为他所不及,但他从另外一个方面颠覆了他们,他认为他们做的是小道。只有从教主的意义做学问才是大道,而在现代中国,只有他堪称教主。 这种知识在现代中国当然为体制化的知识所笑,但体制化知识至今不能清除李宗吾们的影响,说明西学、官学等远不能满足国人对知识的渴慕。事实上,厚黑教主虽然没有孔子那样有三千弟子,但他的实践弟子何止千千万万,他的精神从属也代不乏人,如当代的柏杨、吴思多多少少有他的影子。 甚至从个人成就的角度而言,李宗吾也比胡适、鲁迅这样的正经文化人更符合新文化运动的精神。胡适、鲁迅等人因应了时代,成就了一种与时代齐平的人格,他们也因此不得不终生端着生活,没有摆脱跟时代社会的紧张关系,没有摆脱一种用世的焦灼心理。李宗吾虽然晚年落寞,但大抵上是个人的、任性自由的。有人就说过:如果我们不仅仅把“厚黑学”看成庸俗社会学意义的事实性批评,而是更进一步,把它视作对汉民族腐朽文化和堕落人性的考古报告,我们就可以发现,“厚黑学”的立意向度是怀疑,它的思想向度是逆向的,它的文体向度是高度个人化的“臆说”,它的价值立场是在对历史与现实进行祛魅以后,使事物的真相得以重新彰显。 从这个角度讲,李宗吾的人生是有意义的。写《异行传》的张默生为李写了传记,但张默生显然没有意识到,李宗吾的人生其实属于现代国家公民的典范。李宗吾的很多文章跟当代自由独立的网络写作没有任何分别,甚至可以说,李宗吾已经预言了网络写作的到来:“政治界一切现象,与学术界完全相同。这种现象,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大皇帝大圣人专权时期,这是过去的事;第二个时期,是小皇帝小圣人专权时期,这是现在的事;将来到了第三个时期,才是普通人民和普通学者自由发表意见的时期。我常说,君主之命该革,圣人之命尤其该革;民族该独立,思想更该独立。” 这样的人似乎也不会入当代成功人士的眼。因为李宗吾像一切自由独立、真正有个性的人一样,总会让厚黑之人不自在,或让正经之人笑倒。举例言之,他不修边幅,也不拘小节,到晚年亦然。他有时一边啃包谷,一边抠脚丫,还要一边看书。他好酒,成天就坐在堂屋的楠竹马夹椅上,旁边放着花生、葫豆、香肠一类的下酒菜,且饮且思,不时又起身到桌子边,挥毫写下自己的腹稿。临终前倒在地上时,老妻抱怨说:“你就是酒喝太多了!”李宗吾竟拼其余力回答:“我就是酒喝少了!” 这样的一个人在生活中似乎处处可见,都被我们的正统知识斥为野狐禅。只可惜大多数人不曾像李宗吾那样认真对待自己,从而成就不了真正独立的自己,更成就不了一种开宗立派的教主式人格。 相关专题:新世纪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