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杨万国 乌鲁木齐报道

　　■ 核心提示

　　乌鲁木齐，蒙古语意“优美的牧场”。7月5日，这个坐落在天山北麓的优美城市，失去了她往日的祥和与宁静。一场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新疆最严重的暴力事件在这里发生。

　　在长达11个小时里，暴徒们用棍棒、砍刀、钢管、砖块，疯狂袭击街道上的百姓，从4岁小孩到七旬老人。汽车和店铺等市民财产也被打砸抢烧。

　　6日，这个城市从惊恐和慌乱中迅速清醒过来。城市的管理者迅速站到了前线。乌鲁木齐7·5事件善后工作组成立。

　　这个城市开始艰难修复。十天过去了，虽阴影犹存，但城市已重现繁华与安宁。

　　但考验并未过去。这个城市的疗伤，如同受伤的人体，需要肌体清创、治疗、心灵抚慰直到恢复健康。

　　这些天，流动广播车游走在乌鲁木齐南部主要街巷，一遍一遍播音。

　　播放的内容，从7月7日交通管制时号召民众回家、不要在街头聚集，到现在，是号召市民重新走出家门，回归正常生活。

　　市民宋胜利决定走得更远一点。

　　在二道湾东社区一间阴暗的出租房内，宋胜利躲了7天，7天内最远走到巷口。12日这天，他走出巷子，走到了街对面超市，买了点日用品。

　　出租车司机周勇花了2000元修好了被暴徒砸碎的车窗玻璃，开始出车。

　　下午7点，乌鲁木齐仍艳阳高照，但女儿开始一遍遍打电话催他回家。周勇决定再跑两单就收工。街边到处是武警和特警，周勇觉得“已经安全了”。

　　街道开始堵车了，周勇判断，车流量已恢复了九成。

　　在大湾、二道桥、大巴扎，除了数家店铺外壁未被清理的乌黑烧痕，已难见灾难最初的痕迹。

　　6日开始，这个城市就开展了迅速的清创和修复。

　　“清创”

　　冒险清扫街道

　　往常一上午可以打扫完的0.5平方公里的街道，清洁工人们整整用了2天。

　　6日早上8点，40岁的焦冲青扛着扫帚，壮着胆来到大湾北路，开始工作。

　　街上，遍地碎砖头，大摊血迹，烧成铁架的汽车残骸。焦冲青扫几下，就回头四处张望一下。她担心还会冒出手持长刀乱砍的暴徒。

　　焦是乌鲁木齐市团结路街道办的清洁工。5日晚上，这条街道上有数十人被暴徒杀害。当时焦冲青下班回家做饭，躲过一劫。而她的一名接孩子放学的工友，被十几个歹徒围殴，满口的牙齿被打掉了，眉骨和颅骨骨折。

　　“我们清洁工在第一线，人身安全威胁最大，但是我们做这份工作，有责任为市民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团结路办事处市容科科长马锦龙说。

　　他介绍，团结路街道办共240多名清洁工，6日有一半人吓得没有来上班。

　　团结路市容科负责的有团结路、延安路、大湾南路和北路4条主要街道，全是此次重灾区。

　　马锦龙说，一开始清洁工不敢上街，市容科干部带头上街，7日开始，全部清洁工到岗。

　　团结路0.5平方公里街道面积，往常一上午可以打扫完，他们花了整整2天。

　　截至12日统计数据，乌鲁木齐7·5事件中，暴力恐怖分子砸烧公交车、小轿车、越野车、货车、警车等共计627辆，其中184辆车被严重烧毁。事件共致633户房屋受损，其中受损店面291家，被烧毁房屋29户。

　　整个城市的清创和修复，从6日一早开始。

　　乌鲁木齐市政市容局局长赵双科介绍，他们当天就号召全市市容工作人员行动起来，抓紧对受到严重损毁的部分公共设施、花砖、隔离护栏、草坪等进行整修。和市政部门一道，把在道路上损毁的机动车运走，确保道路畅通。

　　赵双科说，对于躲过了生死劫的全市1万多名清洁工来说，冲洗马路上的血渍不仅考验体力，更考验心理和意志。清洁工约80%是女性，“每当想到当时的场景，她们都吃不下饭”。

　　“街上到处是血迹，惨不忍睹。但我们哪怕危险，也要尽快清扫干净，不想让市民看到这些场景后，更加惊恐、悲伤。”马锦龙说。

　　“消炎”

　　抽调干部分区维稳

　　慰问伤者，解释真相，宣传政策以及调查走访，是维稳队员的主要工作。

　　蔡锦辉嘴唇焦黑，眼皮浮肿。

　　蔡锦辉是乌鲁木齐市地震局副局长。目前的身份是乌鲁木齐市委驻天山区维稳工作队第一队成员。

　　12日下午，蔡锦辉和二道湾东社区居委会干部韩鑫侠一起在社区巡逻走访。韩鑫侠发现了一名涉嫌参与暴行的嫌疑人。他们立即向维稳办上报，并暗中紧盯，负责这个片区的深圳支援特警迅速赶来，当场抓住了这名嫌疑人。

　　蔡锦辉只是此次全市抽调的600多名维稳干部中的一员。从7日开始，伴随着局势逐渐被控制，地方政府强大的维稳力量开始被发动。

　　此次维稳工作队共6个，蔡锦辉所在的第一队驻扎在二道湾东社区，全队共64人，来自全市64个委办局，由副厅级的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高尚诚担任队长，还有县处级干部4个人，科级以上干部占2/3。

　　蔡锦辉介绍，按市里要求，他们接受社区干部领导，配合社区干部，进村入户开展维稳工作。工作内容主要有三方面，一是慰问走访困难、受伤群众；二是解释事件真相，宣传民族宗教政策；三是入户登记人口，调查走访，深挖潜藏的暴力犯罪分子。

　　二道湾社区主任沙耶提介绍，他们白天要组织150人的队伍进行两次入户宣传；晚上，他要带领这一帮“市里的领导”分成5组，在社区4条巷道进行地毯式巡逻，直到深夜12点换班。

　　7月11日，在前期维稳工作基础上，乌市再次抽调了120名少数民族干部，派驻天山区和沙依巴克区，专门负责少数民族维稳工作。

　　自治区各厅级单位也展开了对口维稳支援。

　　7月12日起，自治区交通厅抽调100名精壮干部，由两位厅级领导带领，奔赴乌鲁木齐交通系统各单位，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参与7·5事件宣传教育、安抚帮扶和恢复交通等维稳工作。

　　在蔡锦辉看来，一场“人民战争”正在发动。

　　7月8日，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向全市发布公告，向市民征集7·5事件影像资料。一名5日晚在大湾偷偷拍到5分钟歹徒暴行的市民，随后将录像资料送到公安局。

　　7月10日，自治区公安厅长柳耀华介绍，在警方追捕暴徒，查缉犯罪的过程中，各族群众纷纷主动提供线索，送来他们用手机、照相机拍摄的犯罪证据，积极检举揭发犯罪。

　　至10日，公安机关已经获取了大量的犯罪证据，通过加大留置审查、审讯力度，不少犯罪嫌疑人开始交代打砸抢烧犯罪问题，警方从依法留置审查人员中，已经发现和梳理出100多名参与打砸抢烧的犯罪嫌疑人。

　　“缝合”

　　慰问与消除对立情绪

　　社区干部跟宋胜利说，干坏事的只是少部分人，“不能代表维族人民”。

　　12日下午，团结路东集贸市场，冯新芳一个人坐在街边花坛上，闷着头抽烟。远远的是个菜市场，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维族集聚区，街上挤挤攘攘都是维族市民。胡子拉碴，皮肤焦黄的冯新芳在这里很显眼。

　　63岁的冯新芳来自河南周口，他说，在这里已租住了20年，原以为能继续住下去，但7月5日被“吓坏了”，他打算举家回河南。

　　他其实舍不得离开乌鲁木齐，“住了20年，生活习惯，天气冷热只怕回老家都不习惯了”。

　　更重要的是，乌鲁木齐还有他一家子的希望。

　　冯新芳的儿子一开始在西域外贸市场当搬运工，前两年买了一台打包机，做了小老板，“一年能赚3万多元”；女儿在边疆宾馆帮别人卖服装，也是一份不错的工作；10岁的孙子在乌鲁木齐读4年级。

　　但5日晚，他亲眼看到几个打工的工友被砸死在路边，吓得4天没有出门。

　　12日出来，冯新芳在联系收破烂的，打算把家里的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等几个“大件”变卖了回家。

　　冯新芳说，也有维族朋友，不让他回去，告诉他“打砸抢烧的只是少数人”。冯新芳打算先回去种半年地，看看情况再回乌鲁木齐。

　　7·5事件后，不少出租车司机也加强了自我保护，一些出租车安装了电台。

　　13日下午，韩国兰和蔡锦辉一起，提着一箱牛奶，一桶清油，一盒鸡蛋，来到宋胜利家。她是二道湾东社区干部。

　　韩国兰领取的任务之一就是给社区居民“解释7·5事件真相”，“宣传党和国家的民族、宗教政策”，消除一些市民心中的隔阂，甚至对立情绪。

　　36岁的宋胜利也来自河南周口，在乌鲁木齐做装修工已经5年。

　　在月租120元的破旧房间里，面对一行前来慰问的领导，宋胜利显得很感动，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他忙不迭地说着“谢谢领导关心”。三颗门牙摇摇晃晃。

　　5日傍晚，宋胜利下班走在回家路上，在二道湾一超市附近，突然被一根木棒击中嘴部，他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本能地跟着一帮市民疯狂地跑，躲过了一劫。

　　屋里煤气灶上堆着一筐馒头。被袭击后，宋胜利几天没敢出门，每日啃馒头充饥。

　　沙耶提介绍，该社区来自河南、浙江等地的流动人员居多，有8200多人。

　　他介绍，7·5事件中，该社区也遭到严重袭击。共损失门店15家，瓜摊2个，17人受伤，其中9人重伤，还有6人失踪。

　　在蔡锦辉看来，做好流动人口的安抚工作，消除对立情绪，是这个社区维稳工作面临的最大挑战。

　　13日下午，他和韩国兰两人耐心地给宋胜利做着工作。“我们这里住了一些维族群众，干坏事的只是少部分，不能代表维族人民。”

　　蔡锦辉家住跃进街，也是重灾区。他结合自己的经历，告诉宋胜利，“要相信，经过这件事后，乌鲁木齐的治安只会变得更好！”

　　宋胜利连连说“是”。

　　韩国兰问，有没有打算离开，宋胜利想了想，摇头，“不回去，总会稳定下来。我在这边朋友多，活好找，回去就没钱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