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05年10月12日,北京时间9时许,中国自主研制的神舟六号载人飞船,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将两名中国航天员同时送上太空。10月17日凌晨,神舟六号载人飞船返回舱在内蒙古安全着陆。
“神舟五号”2003年的发射成功,其最重要的意义在于中国人首次“进入”太空,成为继美、俄之后国际载人航天俱乐部的第三位成员;而2005年神舟六号的升空,则标志着中国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人“参与”的载人飞行。
【导读】
进入太空的“费聂组合”
2003年10月15日,看到队友杨利伟与神舟五号升空的一刹那,费俊龙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眼泪也一下子夺眶而出。那时并没有进入航天员候选队伍的费俊龙,只在北京航天城内指挥控制大厅观看了队友杨利伟创造的那历史性一刻,两年后——2005年10月12日,中国载人航空的又一历史是由他参与创造的。
“费俊龙”这个名字是在发射前两三天才突然闯进公众视野的,在此之前,媒体关注的焦点大多集中在翟志刚和聂海胜这两位神舟五号的“前朝元老”身上,而长相与电影演员谢园几分相像的费俊龙几乎不被人所知。航天城的一位工作人员透露,一个月前,六位航天员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进行合练时,费俊龙与聂海胜搭档从头至尾完成全部操作——正像当年神五之前的杨利伟一样,其实已以半公开的方式宣布了“费、聂”组合,“当然,按照惯例,其他两对航天员梯队也要随时做好准备,如果在出征当天早上,费、聂两人万一出现身体不适,按照顺序依次递补”。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在几年严苛训练下的中国航天员,出现这种“意外”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残酷”也许是形容宇航员这一事业的最恰当不过的词汇,它不仅仅意味着宇航员必须经历的超常的身体考验,更意味着这项最终只能成就一二人的事业在选拔宇航员时的无情。
“在杨利伟升空的一刹那,其实余下的这些航天员又开始重新洗牌,站在同一起点上了开始新一轮竞争,这对航天员来说是一个比较残酷的过程。”航天城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神五任务结束后,14名航天员被分为7组,以2人为一组进行训练考核,重新登记成绩,为神六做准备。虽然翟志刚和聂海胜在外界赢得了广泛的知名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神六航天员的选拔时占有任何优势。神六的特点是“两人”、“多天”,为此,每组航天员都要进行新的专业理论学习和心理兼容性训练。
但最终能登上神六的,也只能是这14位当中的两个。据透露,已是大校军衔的杨利伟后来退出神六的选拔,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指导和帮助其余航天员的训练中。而剩下的航天员以13进10、10进6的方式进行着层层选拔。
“费俊龙是在今年进行的''十选六''中脱颖而出的,他的综合考试成绩最好。”航天员的竞争残酷然而也公平。熟悉航天员选择的一位内部人士说,像神五选拔一样,对航天员有一套复杂的评分系统,包括口试、笔试、实际操作,参与打分的人既有专业人士也有来自总装备部的领导,“但领导的打分也只占一小部分,并不是说他们倾向于谁就是决定性意见”,“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像外界想象的差几分,其实只差零点零几分,但这一行就是这么残酷”。与第二次机会擦肩而过的翟志刚后来在接受采访时,也对选择体制评价为“公开”、“公平”,“全程所有的训练、打分,都有录像,在哪里被扣分,都是公开的”。
平静而沉稳的飞行
两年前,在杨利伟出征前,大队长申行运临时提议用可乐代红酒,翟志刚、聂海胜与杨利伟碰杯祝福,这一次申大队长提前想好了这一点,早早备好了酒杯和可乐,众人一起碰了杯。“聂海胜还是那样憨厚的笑,费俊龙不太爱笑,但表情很平静。”
“平静”,是许多参与这次神六发射工作人员心理状态的一个描述,摄影师朱九通回忆自己两年前在杨利伟出征的头一个晚上,那种激动、紧张伴之以担心的情绪,让他一夜无眠。而这一次,自己则坦然许多。“我记得上次在酒泉观看发射时,当点火升空时,很多人都紧张得好像忘了呼吸,现场特别安静,直到在空中拐弯时,底下才爆发出一片欢呼,很多人掉了眼泪”,朱九通说,这一次,不光是自己,周围很多人的心情好像都平静许多。
究其原因,航天技术的进一步成熟当是最重要一条。外国媒体对中国电视台首次直播发射全过程评价颇高;而在直播中,就在神六腾空后不久,中国载人航天工程航天员系统总指挥宿双宁在电视直播中直称“绝对没问题”,那种笃定的口吻令人印象深刻。
即便出征那天,酒泉发射基地已漫天飘起雪花,气温已降至零下2摄氏度,航天员的情绪也未见有任何影响。很多摄影师在等着抓拍领导人接见两位航天员的场景,人群当中的朱九通回头一瞥,看见刘伯明与聂海胜、景海鹏与费俊龙正在热烈拥抱告别,可惜当时这些摄影师离他们太远,没有人拍下这个珍贵的历史镜头。
与神舟五号紧凑的21小时空中飞行相比,这一次神舟六号总计5天的飞行显得更加沉着而平静,“顺利返回”似乎成了一种没有任何悬念的问题,这种平静也来源于对中国航天员整体实力的信赖。聂海胜的故事在神五时已被人熟知。父亲嗜酒早逝,生长在湖北枣阳杨荡镇的聂海胜作为家中惟一的壮劳力开始出工挖水渠,复学后考上了县重点,后来又上了航校。在火车上,接他们的同志给每人发了半斤糖,一分钱一颗的糖果也是聂海胜从来没享受过的,不一会儿他就把半斤糖全都吃光了。
“1989年6月,分配到部队不久的聂海胜第一次驾驶歼七飞机单飞,就遇到发动机停车。按照规定,飞机发生故障无法排除,处于2000米以下的空中位置,飞行员就可以弃机跳伞。但聂海胜还想做一做努力,他试着将飞机空滑,但距离太远没成功。直到飞机距离地面只有四五百米时,地面都能清楚地看到种植的农作物,急速下降的飞机带来巨大的超重过载,有十多个G值。地面指挥反复命令他跳伞,聂海胜最后按下弹射开关,这时他已经出现了瞬间黑视,什么也不知道了。”聂海胜落在稻田里,飞机则摔在离他一百多米远的山沟里,扎进土里十几米深,并开始着火爆炸,而聂海胜自己除了掉一只鞋,一切完好。航天员的“女教头”黄伟芬介绍。
能进入到14位宇航员队伍,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空军飞行员,费俊龙也不例外。他的传奇故事是,1992年7月份,费俊龙带着一名教员,进行试飞高空训练,飞行在一万米的高空。但在8000米时,油箱指示灯亮了,警示燃油不够。胆大心细的费俊龙以高超的技术愣是将飞机从8000米高空安全降到地面,回来后发现油箱里一点油都没有了。参加航天员选拔是费俊龙所在部队训练部主任帮着报的名。当时并没太放在心上的费俊龙得知选拔有希望时,在几天时间内就把抽了十几年的烟生生给戒了。
经过“十进六”选择出的前六名航天员,按照成绩和个人意愿被两两配对,形成三个飞行乘组。费俊龙和聂海胜被分配在了一个乘组,费俊龙成为乘组的指令长。与神五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次双人执行的飞天任务,“默契”也成为能否顺利完成任务的一个重要环节。据教官说,为了培养默契,费、聂两个人之间能够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了解对方在想什么。“你跟他说一句话,他眼睛望左上角一瞄,头这样一歪,就是在想你说的话。”当被问及聂海胜最典型的一个眼神是什么,费俊龙毫不犹豫地“揪”出聂海胜的一个“经典动作”。
跨越
“从航天技术来说,从神五到神六是一个巨大的跨越——神舟五号是杨利伟单人在空中飞行21小时,没有离开返回舱,也没有真正在失重状态下活动;而这一次的神舟六号,是两人、多天飞行,而且打开舱门进入轨道舱活动,进行了很多失重状态下的人的生理实验,第一次获得了真正的数据。”一直在关注神六每一步进展的中国第一代航天专家梁思礼兴奋地评价。
10月13日,在完成穿舱实验后,费俊龙轻松地在返回舱的两个舷窗间较快地飘来飘去,拿着照相机以不同角度拍摄地球,“他的这个动作在神五时是绝对禁止的”,一位航天专家透露。梁思礼说,杨利伟进入太空后,当时航天专家们建议,“有些动作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但“成功”是两年前杨利伟执行“神五”任务时的第一要义,为了绝对确保这一要义,杨利伟的每一个动作都严格按照事先设定好的程序,所以“只有规定动作,没有自选动作”。
在神六此次飞行中,按照预定计划,在顺利升空的24小时后,两位航天员开始有意识加大动作幅度,以试验人的扰动对飞船姿态的影响。其实费俊龙看似随意的举动,严格意义上讲,也在事先布置的“规定动作”范围之内。
10月12日17时29分,费俊龙打开神舟六号返回舱与轨道舱之间的舱门,进入轨道舱开展空间科学实验。在距地面343公里的太空中的这个小小动作,标志着中国载人航天飞行由神舟五号的验证性飞行试验完全过渡到真正意义上有人参与的空间飞行试验。
“这一次对航天员的挑战也更大了。”梁思礼说。1971年6月30日,苏联“联盟”11号飞船在完成预定任务返回地球时,因为舱门出现问题,飞船座舱的压力平衡阀在168公里的高度上提前打开,造成密封舱内的空气在短时间内全部漏光,没有穿宇航服的3名航天员因缺氧和体液沸腾而死亡。此次两名宇航员要从返回舱进入轨道舱工作,舱门设计及宇航员的操作显得极为关键。结果证明,他们都毫无意外地完成了使命。
从神五到神六的改进也是全方位的。一位航天专家说,杨利伟回来后,反映升空时座椅震动太厉害,使人体产生不适,技术人员针对这一点作了调整,这个改进被形容为“从坐拖拉机到坐轿车”;神五并没有解决宇航员排泄问题的设施,杨利伟是戴着尿不湿完成21小时的太空旅行的,而这一次,专门为解决这个基本问题的“太空厕所”,连同洗漱、食品上的改进一道,成了许多媒体津津乐道的一个传播热点。
“从神五到神六,是我们航天技术的一个极大的跨越,我们现在的技术,相当于已经进入空间站,以后进行交换对接是更高级的一步。”航天专家梁思礼介绍说。中国宇航员科研训练中心主任陈善广说,中国女航天员培养已纳入计划,经过五年培养周期的女航天员可能搭载“神九”升入太空。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太空,将因为有中国的参与而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