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达州警方近日就“三小孩扶起摔倒老太婆，反被诬陷索赔”一事称，老太蒋某某行为属于敲诈勒索，决定对她本人和其儿子给予行政拘留和罚款的处罚。网上一阵欢呼，“事件真相水落石出，三个孩子的冤屈得以昭雪。”23日，老太蒋某某又对警方处理表示不服，申请行政复议，同时坚称是被小孩撞倒的，甚至以“全家死绝”来赌咒。
记者走访了蒋婆婆的老家渠县，认识她的村民证明“我在村里生活了四五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蒋老太有过以摔倒的方式去敲诈别人的行为。”面对扑朔迷离的信息，局外人难辨真伪。
在金钱的社会讨论道德与责任的话题，恰如与虎谋皮。今年9月6日，卫生部发布《老年人跌倒干预技术指南》，指导如何让老人“扶得起”。这“指南”是有意看错病开错方，老人“扶得起”与“扶不起”，和技术无关，与道德人性堕落有联，与医保制度有系。假如摔倒的是一位“官老爷”，无论谁去“扶”也不用担心，因为“官老爷”生疮害病有国家全包，就算他是一个“坏”人，他也没有坏的必要。谁见过大街上两人为“抢”空气打架？
看到网上对四川蒋老太兵戈血肉般的言语绞杀，突然寒心渐起，谩骂声就像一场并不高尚的穷人与穷人的厮杀；就像一场高尚的穷人与穷人的自我救赎。回首去年，媒体人石述思曾感慨：“中国公务员运气就是好得惊人，竟然无人遇到跌倒老人——— 全是百姓面对救与不救陷入艰难抉择。”
2008年，北京下岗男子廖丹，无力支付巨额医药费，又要维持患尿毒症妻子的生命，他伪造了公章、医院单据，让妻子“免费”接受透析。4年之后东窗事发，他涉嫌诈骗医院17万元。2012年12月，法院以诈骗罪判处廖丹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并处罚金3000元。其间，廖丹获得社会各界慈善资助总计超过150万元。
2011年，不到16岁的安徽籍少年小飞，说去赚钱给癌症晚期的父亲看病，他加入一个盗窃团伙，在鄞州区集士港镇一带10多天盗窃7次，抢劫3次，共抢得300多元。同年9月，鄞州法院以抢劫罪判处小飞有期徒刑3年零6个月，并处罚金1000元。
看到这些同样心酸的故事，我们应该冷静下来检讨一下这个社会怎么了，从被遮蔽的真实后面去理解这一群人的苦衷。对“老太太扶不起”义愤填膺，可以增加我们的道德优越感，对廖丹一往情深，可以满足我们的慈悲心，然而这一切，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我们所言的“十三亿人竟扶不起一个跌倒老人”的质疑。健康是每一个人的基本权利，如果有一天，你的健康权得不到保障，你会怎么办？
“三小孩扶起摔倒老太婆，反被诬陷索赔”的事情自然是“金钱之风”吹出的人性之恶，展现的是“坏人变老”的历史痕迹。“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这个经典的论述告诉我们，道德人性和社会有关，如果讨论总是热血沸腾的谴责，就像有意在用道德掩埋事实的真相。当我们的热血冷却于时间之后，一切如旧。老人依然扶不起，我们依然再次经历道德与人性的煎熬。
根据国际研究机构的统计，中国社会医疗总费用占G D P总量的5%左右，排名一百四十多位，属于医疗保障欠缺的国家。而社会医疗保障制度健全的国家占比大多在10%以上，更何况，我们这个微薄的5%左右，其中大部分还被公费医疗者占用。
剥去时间的尘埃，想想这些“医不起”的人，他们并非天生如此之“坏”，他们的悲辛、狡诈与无赖，不是来自命运的传承，而是来自社会的变迁。
我们所谓“扶不起”的另一面，是“医不起”，以及乐崩礼坏的道德崩溃。一切美丽的东西都要有所附丽，谁也没有权利去和整天饿得气息奄奄的同胞讨论道德问题。在中国，做坏人成本很低，做好人成本很高，这让道德工具调整社会行为难上加难，而这些问题的改善，首先应该从制度做起。
（原标题：[个论]开放专栏:“扶不起的老太”与医保体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