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何 明

　　十几年前，她和男友爱上摇滚乐，投身于迷幻世界，呐喊宣泄着疯狂的青春。十几年后，她和男友茫然地坐在昏暗的 小旅馆里，地毯上扔着吉他、毒品、香烟……无休止的奔波路，没有尽头。忽然，男友悲怆地说：“我已经40岁了，没出名 ，还在这个圈里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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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洁》，是今年张曼玉夺得戛纳影后桂冠的电影。法国导演奥利维亚·阿萨亚斯，在拍摄了三部过于关注自我的电 影后，学会了讲述故事。将镜头对准了那些在摇滚圈里混得没有了反叛的念头，却不得不依照过去的习惯——比如吸毒、比如 任性、比如不能吃苦等等——继续生活的人。

　　阿萨亚斯毫不掩饰对张曼玉的钟爱，用大量的特写，放大一个女摇滚歌手的日常生活。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孔！写满 不耐烦，爬满疲惫和皱纹……导演的犀利有时会显得刻薄，女歌手的确是个混蛋，可她坚强有韧性，不会被生活打垮……影片 结尾处，显出导演的悲天悯人，使这部影片触及到人的灵魂。

　　她性情狂躁，和同是摇滚歌手的男友同居数年，混掉整整一个青春，两人寂寂无名。一次争吵后，男友心情沮丧，吸 食毒品过多，死在陌生的小旅馆。不在现场的她成为疑犯，警方在她身上搜出过量毒品，她被抓入监狱服刑半年。

　　半年后，出狱的她独自站在伦敦街头。四十岁了，她不曾拥有过正常的生活，“个性”和“反叛”到如今，成为失败 的象征。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夺回由爷爷奶奶抚养的非婚生子，获得儿子的监护权。她找到一份餐厅的工作，却因服用毒 品替代品被开除；找了个朝九晚五的公司，却因脾气暴躁而离开……她不停地换工作，她不能吃苦，戒不了毒……她找到过去 的朋友帮忙，朋友扔给她一份摇滚杂志，上面写的是她给了男友毒品，是她毁了男友的音乐生命！

　　这是他妈的什么世界，她几乎要崩溃。可不行，尽管她失败，可更要坚强……影片快要结束时，她终于看见了儿子， 把儿子载在小小的摩托车上去动物园玩耍。

　　“他们都说是你害死爸爸的，是你给了他毒品。”儿子却对她说。

　　“吸毒的原因比人们想象的复杂得多，它能带给人太多的欢乐……当然以后要用加倍的痛苦来偿还欢乐……”满面沧 桑的她如此回答。

　　从影院出来，夏天的阳光刺得我流泪了。年轻时的“她”纵然反叛，现在如同所有母亲一样，渴望看见儿子……人是 一样的。那些被我们年轻时不屑的“中规中举”的生活，自有其魅力，它一点不着急，就在那里等着。反叛又如何？这不过是 一种有意识的姿态罢了，人心终归渴望简单的幸福。

　　写信给翻译家朋友冯涛说起这部电影，意外收到这样的回答：“还是觉得有点‘有意识的姿态’总归是好的，尽管这 种姿态可能不自然，甚至让人受不了。就像《欲望号街车》里看不到现实‘腐朽’的脆弱的布兰琪，不是还有剧作家在给她唱 挽歌吗。威廉斯有个剧本叫《鬣蜥之夜》，盲眼的老头带着女儿卖唱为生，但吃饭时，他一定要用真正的餐巾——不要纸的。 这不是岂有此理吗！也许‘反叛的姿态’就类似那条餐巾吧？但又怎么可能少了它！”

　　不知道如何回复，却想起电影开场的一幕。

　　男友死的时候，她正坐在一部烂车里，忧郁地吸烟。隔岸工厂区的钢管和烟囱暴露在天际。忽然，后工业时代的铅灰 色天空里，一团红色火焰升起，化为黑色浓烟，散去。复而，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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