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陈子善
近两三年来，出版物竞相以五花八门的插图本为招徕，不管可不可以插图，应不应该插图，也不管插图是否恰当合理
，是否与文字相配，总之是一窝蜂，弄得歪歪扭扭，花花绿绿，好像是热闹了，好看了，其实是对原作和对插图的糟蹋。
从这个意义上讲，不久前出版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插图本就难能可贵了。《骆驼祥子》是老舍的代表作，由于其
版本复杂，可作多种解读，一直是海内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关注的研究对象，并多次被搬上银幕和荧屏。但此前人们对在上
个世纪40至60年代有人3次为《骆驼祥子》插图几乎一无所知。
对《骆驼祥子》如此钟情着迷的插图画家名叫孙之儁，毕业于北平国立艺专，与后来成为国画大师的李苦禅同学，一
生在美术教育和绘画制作领域里默默耕耘，以文学插图成就最多，兴之所致偶尔也会写写小说散文。上个世纪30年代末，《
骆驼祥子》问世，孙之儁读后颇为喜爱。1940年以后，他就开始给《骆驼祥子》插图，“为了画得真实一些，常到实地速
写”。1948年10月至次年1月，《骆驼祥子画传》首次在北平《平明日报》连载。上世纪50年代初，孙之儁重绘《骆
驼祥子》插图，受到了刚从美国归来的老舍的肯定：“祥子没毛病，虎妞很合理想，刘四爷也不错。”这部上下集的《骆驼祥
子画传》于1951年4月由上海华东书店印行，人民文学出版社新出的《骆驼祥子》插图本就是以此为蓝本的。到了上世纪
60年代初，孙之儁第三次为《骆驼祥子》外文版做插图，然画稿在“文革”浩劫中被毁，未及面世。
孙之儁为《骆驼祥子》插图态度严谨，一丝不苟，哪怕是一件斗篷，一个小物件，也不愿随意涂抹，而一定要有所根
据。他的插图京味十足，图中北京的春夏秋冬，婚丧喜庆，西直门北海，小胡同破杂院，桌椅板凳，男女穿着，甚至洋车上的
零件……都逼真地再现了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北京风貌。这样的插图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它与《骆驼祥子》的文字已融为一体
，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了。
我国自古就有“左图右史”的优良传统，古典文学名著的图说、图咏可说不胜枚举。“五四”新文学运动以后，鲁迅
同样十分重视文学作品的插图，他不但亲自为回忆性散文集《朝花夕拾》作过插图，而且还抱病精心编印《死魂灵百图》等书
。张爱玲为自己的散文集《流言》绘制了大量生动优美的插图，更是为人们所熟知。丰子恺和叶浅予为《阿Q正传》所作的插
图，刘岘为《子夜》所作的插图，力群为《王贵与李香香》所作的插图，古元为《暴风骤雨》所作的插图，彦涵为《新儿女英
雄传》所作的插图，都是现当代文学史上名著插图成功的例证。即以老舍的长篇小说而论，丁聪为《四世同堂》所作的插图，
也是脍炙人口。因此，孙之儁为《骆驼祥子》所作的插图堪称无独有偶，在我国现当代文学名著插图史上理应占有重要的一席
。
孙之儁于1966年9月5日深夜或6日凌晨自尽，与老舍投太平湖弃世相隔仅十二天。因此这部《骆驼祥子》插图
本又是沉甸甸的，它承载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重负，也展示了“美”的强大生命力，“美”是不可能被长期湮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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