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希望之声”慈善义演赔本真相

　　【周末报报道】慈善义演成为一个耀眼的光环，而这个光环却往往成为藏污纳垢、谋取商业利益的最好掩饰。但光环 总有被打碎的时候。

　　一场由刘德华、王杰、巫启贤、姜育恒、汤镇业、顺子、林聪、黄安、田震、斯琴格日勒、周鹏、彭登怀等港台地区 及内地12名演艺人出席的大型慈善晚会，2004年6月11日在四川成都上演。这场慈善义演阵容不可谓不豪华，然而这 场名为“希望之声”的义演却并 没有给那些等待捐助的人带来多少希望，因为这场演出不仅没有筹集到任何慈善捐款，反倒连 成本都无法收回。

　　7月12日，文化部发布了对“希望之声”慈善公益演出活动的查处结果，认为这场以慈善公益演出名义组织的营业 性演出活动，属于违规操作，给慈善事业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并对主办方、承办方以及演出经纪公司等单位做出了相应的 处理。

　　官方的处理结果虽然已经公布，但是，疑问依然未消：慈善款究竟被弄到哪里去了呢？

　　近日，周末报记者经过调查，终于揭开了这场“慈善义演”幕后真相的冰山一角。

　　承办方：义演款落入艺人的口袋

　　“我想为慈善事业尽份力，没想到现实居然如此残酷！”承办“希望之声”演出的成都某文化公司总经理黄光仁在接 受《周末》采访时大倒苦水。“我很早就想在四川筹办一场这样大型的慈善义演。此次演出前，我和四川慈善总会负责人达成 协议，不要政府出一分钱，我个人准备掏腰包投入300万元，来筹办四川首届大型慈善公益演出，然后将演出的所有利润， 全部交给四川慈善总会来发展慈善事业。”

　　电话那头的黄光仁苦笑了两声表示，他原以为搞慈善活动，可以得到各方的大力支持，没想到为了筹备这场演出，他 费尽了周折，光是艺人出场的问题就让他伤透了脑筋。

　　他告诉《周末》，为了保证义演的票房号召力，在演出前两个月，他向刘德华、彭登怀发出义演邀请，两人同意参加 演出并不要一分钱出场费，但其他明星则异口同声地表示，不管什么演出，一分钱出场费也不能少。黄光仁无奈地说：“我就 像个孙子，去求明星们参加义演，出场费照给，慈善义演其实已变成了商业演出。明星中除了刘德华、彭登怀未收出场费外， 其他明星几乎都相继收了几万、十几万的出场费，最高的高达30多万。”

　　按照黄光仁的计划，如果所有门票都能卖出去的话，“希望之声”大概能有1100万元的进账，即便除去艺人们不 菲的出场费，最后的筹款也相当可观。可是美好的期望背后却是残酷的事实：下雨直接导致了门票最后只卖出4000张，整 个义演的毛收入仅有70万元，创下了四川大型演出活动的票房最低纪录。此次慈善公益演出活动由四川元亨集团公司冠名， 收取赞助费60万元。因此，组委会全部收入130余万元。但是，组委会筹备组织此次演出各项支出总计近300万元。黄 光仁一算账，倒亏了近170万元，这样不仅没能为希望小学和慈善事业筹集到一分钱，连支付给演出中介——北京天堂文化 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堂公司”)的费用也不够。黄光仁告诉《周末》，按照合同，组委会需要向天堂公司支付160 万元。

　　12位艺人，仅彭登怀刘德华分文未取

　　记者从彭登怀口中得到证实：黄光仁的确是以“义演”的名义邀请他与刘德华参加此次演出的。“组委会是以邀请函 的形式发传真给我和刘德华的。邀请函上表明是慈善义演。刘德华并没看到具体的文件。2002年我和刘德华接受了四川省 ‘慈善大使’的称号。当时我跟刘德华讲，四川是老师的家乡，老师希望你把四川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为家乡、为儿童多作 些贡献，多参加些这里的义演和公益演出。刘德华当即就表态要为老师的家乡、为四川人民多做些好事。所以这次组委会通过 我向他发出邀请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演出，并表示分文不收。2004年初，刘德华在邀请函上签了字，同意参加慈善公 益演出活动后，组委会才下大力操办、宣传这次演出。至于其他的艺人在事前是否知道此次演出为义演，有没有索要出场费， 我不得而知。”彭登怀如是说。

　　除了彭登怀与刘德华外，黄光仁表示，自己当时无法直接联系到其他明星，于是找到了天堂公司做中间人，并于20 04年5月初和对方签订演出合同书。合同约定：四川省“希望之声”大型慈善救助活动将支付北京天堂文化发展有限公司1 60万元演出款项，后者则负责督促艺员王杰、姜育恒、巫启贤、顺子、田震、黄安、斯琴格日勒等到场演出。

　　演出晚点50分钟，义演险遭夭折

　　对于160万元的演出款，黄光仁至今仍认为“可以理解”。“毕竟义演是需要成本的，必要的成本支出也是应该的 。”只要能够请到这些明星，保证慈善义演的顺利进行，黄光仁表示钱花得值。

　　可事情并不如计划的那样顺利。天公不作美，由于6月四川连降大雨，“希望之声”的票房非常惨淡。然而更令主办 方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演出甚至因此一度濒临夭折。演出当晚8点，观众早早赶到成都市体育中心。但是，焦急的人们左 等右等都不见主持人出现。迟了整整50分钟后，演出才宣布开始。

　　在这50分钟里，观众并不知道，在后台负责此次慈善公益演出的文化公司，因支付出场费问题，正与两位明星在发 生一场舌战，当晚演出差点泡汤。

　　“虽然我和刘德华当时不在场，而在专门的房间里化妆等待准时上场。但据我所知，演出推迟有三个原因：天下着大 雨；有部分北京来的演员表示钱不到位就不上场；灯光、音响的钱没到位，所以现场的灯光没开亮，音响也没开。当时黄光仁 就打算不搞了，我们四川省民政厅的姜厅长(姜保山)在现场办公，表示不管有多大的压力、阻力，慈善义演都不能夭折。一 夭折，不仅在国内，在国际上都会有极坏的影响。”彭登怀向《周末》讲述了这50分钟里发生的危机，“其实，11号演出 ，10号下午我就听到助手说北京有个别演员没拿到定金。他们表示，11号要把剩余的钱拿到，没拿到就不上场，逼着姜厅 长现场凑钱才开演。”

　　参演艺人：众口一词喊冤

　　除了彭登怀与刘德华明确表示知道是义演没有收取任何费用外，此次义演的大部分钱似乎都落入了参加演出的其他艺 人囊中。一时间，各种指责的矛头都对准了剩下的十位艺人。

　　然而众艺人却不约而同地喊冤，声称自己事先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场慈善义演，签约方完全是按商业演出的标准来操作 的。记者致电给田震，她的经纪人代替其接了电话。电话中，她冷冷地表示关于此事不想多谈，只重申一点：田震是在不知道 义演的情况下签的商业合同，而且事后已经把钱退出来了。斯琴格日勒的经纪人在电话中仅仅说了一句“钱已经退了”，就匆 忙挂断了电话。

　　为了弄清艺人们在演出前签的究竟是商业演出合同还是义演合同，记者与黄安所在的经纪公司金克木文化的总经理张 哲新取得了联系。“这绝对是一份纯粹的商业演出合同！”张哲新一口咬定，“是我同北京天堂文化公司的盛育彬签的合同。 这份合同没有任何地方提及‘慈善’、‘义演’。盛育彬是我的好朋友，也认识黄安，但从头到尾盛育彬都没有向我提及这次 演出与希望工程有关。直到演出开始前我和黄安都不知道这是一次义演。合同中说在体育馆演出，实际上却是在一个体育场。 ”

　　除了黄安，包括田震、王杰在内的其他艺人都同样不知道义演这回事。张哲新表示，王杰在临上场前还在问黄安这是 什么演出。黄安作为“环保形象大使”之前已经接过了很多义务的演出活动，不仅如此，还向希望工程捐助了很多钱。如果事 先知道这是慈善演出的话，黄安同样会不收演出费的。而且按照商业演出合同的标准来看，黄安没有收取高额演出费，完全按 市场的规定来收费的。

　　黄安的贴身助手也向记者证实：演出合同纯粹是一份商业合同，没有提及到“慈善”、“义演”的相关内容，有欺骗 的性质。黄安本人在接受《周末》采访时大喊冤枉：“其实我也是受害者，直到拿到主持人稿，才知道这是场慈善义演。内地 的演出市场太不规范了。”

　　关于文化部责成演员退回部分演出费之事，张哲新表示具体情况还不了解。“如果钱要退还给主办方，不会退。”他 态度强硬地表示，“这份演出合同不是虚假合同，艺人收取演出费是按合同上操作的。你不能说主办单位没办好这事，亏了本 ，就说这是希望工程慈善义演，要演员退回钱。观众的利益要保护，艺人的利益同样要保护。”

　　天堂公司：晚会不具备义演要素

　　由于参演的艺人中有多位皆表示在与天堂公司签合同前，并不知道演出的性质是慈善义演，矛盾的焦点集中到了天堂 公司身上。

　　天堂公司的总经理盛育彬在接受《周末》采访时，一再声明他只是按合同办事。盛育彬称，今年5月初，他接到此次 演出的组委会的电话，说要搞一场慈善演出，请他帮忙请些明星，而至于明星的出场费，按平时的规矩谈。“这个言下之意就 是按商业演出的标准来。”5月7日，天堂公司与组委会签订了《演出合同书》，组委会同意支付给天堂公司160万元，天 堂公司则负责邀请王杰、姜育恒、巫启贤、顺子、汤镇业、林聪、田震、黄安、斯琴格日勒、周鹏等参加于6月11日在成都 市体育中心的演出。

　　记者追问：“究竟合同中有没有说明是义演？”盛育彬说，在演出合同中除了“甲方”一项中写明“四川省希望之声 大型慈善救助活动”外，整份合同中都没有涉及“慈善义演”的内容。“组委会方面从没明确说过这是一场慈善演出，我们一 直在按商演的标准跟演员们谈。如果对方最初就说明是慈善义演，明星没有出场费，大不了我可以选择不去，但不会形成现在 这样复杂的局面。”他表示，事情发展到这样也是自己所不希望的，但责任并不在天堂公司。

　　盛育彬认为，如果是一场真正的慈善义演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材料：演员的邀请函，演出性质的证明文件，演员的聘书 和给予的荣誉称号，演出后善款的去向和预定目标，但这场演出一样也没有。所以，他只有按照商业合同的标准与艺人签约。

　　慈善义演成为商演的幌子

　　在调查采访过程中，有多个知情人士向记者暗示，这次的慈善义演亏本事件并非只是一个偶然的个案，只不过由于这 次四川事件主办方亏了本，事件才被捅了出来。如若此次演出照样赚了大钱，那么谁又会在乎艺人签的是商业演出合同还是义 演合同呢？谁又会在乎艺人们到底有没有拿出场费呢？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北京某演出公司的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其实相当多的演出主办者选择做慈善义演，并非因为义 演可以不付艺人出场费，而是出于两个在业内“心照不宣”的原因。“其一，批文容易拿。尤其是那些有港台艺员参加的演出 ，必须要经过文化部的批准。但只要是‘善事’，主管部门一般都不会太为难，成功的几率高得多。其二，容易吸引观众。因 为是慈善活动，又有大牌明星，观众掏起钱包来一般都比较爽快。”

　　“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然，艺人参加慈善义演不可能一分钱不拿，必要的演出成本还是要收取的。如果分 文不取，那艺人也要人捐助了。”一向喜欢爆料娱乐圈内幕的黄安在接受《周末》采访时一再强调自己也是受骗者，“现在大 家都说刘德华清高，怪拿了钱的艺人，说艺人是骗子，没有爱心。我觉得很冤枉哎！如果我事先知道是慈善义演，也不会拿钱 的。我自己也有小孩，非常乐意帮助那些贫困儿童。同时，我还是‘中国环保绿色使者’，曾多次分文不取地参加各种慈善义 演。但此次演出出事的关键是主办单位没有说是义演，把我们骗了过去。”

　　黄安不无自嘲地说：“到处都是‘慈善义演’，发了财大家都相安无事，出了事就把我们给兜出来！这么多艺人每年 要参加多少‘慈善’演出啊，但有多少是真正‘慈善’的呢？谁也说不清，也许挂着羊头卖着狗肉久了，到最后艺人也无法分 清——我知道你哪一次是真‘慈善’，哪一次是假‘慈善’啊？撞上这种事，也不是我主观能决定的。”而采访结束前，他的 最后一句话颇令人深省：“现在发生这种事，归根到底是演出市场太不规范了。演出市场还需要大大完善，例如在艺人的演出 合同方面，港台地区比内地来得规范。”这正是发生此次事件的症结所在。

　　本报记者张辰本报实习记者唐慧荀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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